宋慈很快收起了神色,因為老鴇已經迎了過來,他曾經來過一次,百花樓的人自然記得住。

「宋大人,您今日如何想起來小的這裡了?」老鴇笑眯眯的問道。

宋慈擺了擺手:「巡檢今日在此處設宴,本官特來赴宴。」

老鴇有些疑惑:「巡檢大人今日確實在這裡,但只是叫了相熟的小童陪着,並未設什麼宴啊。」

宋慈眉頭微微一皺:「既如此……」

「宋大人。」就在這是,一個邪氣的聲音從二樓飄了過來:「相請不如偶遇,何不上來喝一杯?」

宋慈抬頭,只見白髮巡檢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摟着一小童,正邪笑的看着他。

宋慈點點頭上了二樓,白髮巡檢讓小童下去,親手給宋慈倒了杯酒:「下官倒沒有想到,大人也有此等愛好,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你今日未曾設宴?」宋慈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白髮巡檢笑了笑:「大人怕是不知道下官的性格,下官平日最煩的便是宴席,怎麼還會請人?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雖然講的是正經話,但這人總是一副邪氣的腔調,讓宋慈有些不舒服。

宋慈將請柬拿出來鋪在桌子上,白髮巡檢瞟了一眼道:「這是下官的字,但有幾處被篡改了,下官請的並不是大人,也不是今日。」

宋慈仔細端詳了一下,確實發現名字以及日期上有些許的不同。

原來白髮巡檢想要設的並不是什么正經的宴席,不過是找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一玩,時間定在後日,所謂的志同道合自然是指龍陽之癖。

宋慈聽了他的解釋眉頭依舊皺的死死,這時巡檢又開口了:「大人最近似乎在查什麼案子?」

「你如何得知?」宋慈猛的抬頭看向他,眼神銳利。

白髮巡檢喝了口酒,哈哈大笑道:「大人的動作這麼大,下官如何不知,怕是整個信豐縣的百姓都已經知曉了吧?只是……」

白髮巡檢忽然對着窗外微微出神,好半晌才道:「下官在信豐縣任職五年,也曾聽說過關于山魈的傳說。」

「當時的我與如今的大人一樣。」不等宋慈詢問,他就有些自嘲的說道:「但下官職責卑微,也只能偷偷查訪,當時的縣令大人也就是如今的老縣令給了下官很多便利,老縣令明面上查,下官暗處查,大人猜查到最後查到了什麼?」

「你可別告訴本官,查到最後真的是山魈作案!」宋慈有些不屑的說道。

白髮巡檢卻點點頭:「大人果然聰明,原本就是懸案,我與老縣令又拖出來重新查了一遍,結果非但沒查出來,反而搞的人心惶惶,整個信豐縣談山魈色變!自那以後百姓們關門的時間更早,下官和老縣令也就放棄了……」

宋慈握着酒杯把玩道:「你居然真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作祟?」

「呵呵……」白髮巡檢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宋慈的錯覺,他竟然從白髮巡檢的眼中看到了無窮的恐懼:「那是大人沒有見到,如果你親眼見到,就會相信下官的話了。」

「哦?」宋慈喝了口酒,面上的神色平淡。

白髮巡檢低下頭道:「下官當時曾找過一具男童的屍體,那屍體剛死不久,下官以為希望就在眼前,便尋了仵作興沖沖的去驗,可沒想到……」

他默默的擦了把額頭上的汗:「仵作驗出的結果是,男童是受驚嚇而死的,他渾身上下皆是被不知名的猛獸抓傷,而男童肚子上還有一個詭異的傷口,大約有碗口那麼大,邊緣很不齊整。仵作驗明是有東西直接抓穿了男童肚子裡的肉,大人,你可見過有人力能做到如此的?」

宋慈不說話了,就算是力大無窮者,可以一拳打死人,但卻很難做到直接將碗口那麼大的人肉撕扯下來。

「今日你讓本官上來,就為了說這些?」宋慈的腦袋有些亂,已經沒了談話的欲望。

「不,」白髮巡檢卻搖了搖頭:「下官只是想勸大人一句,山魈案在信豐縣已經掀起了兩次風波,且每次官府查的越緊,受害的男童反而越多,這分明就是惹怒了山魈的後果。前幾日的大火以及在大火中燒死的少年大人應該沒有忘吧?大人真的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本官親眼所見,那少年是被人吊起來燒死的。」宋慈咬着牙,白髮巡檢卻搖了搖頭:「聽聞大人曾在大火中見到的兇手的背影,大人可想過,普通人如何能在大火中待那麼久?」

宋慈的身形一震,隨即他站起身抱拳道:「本官知道了,多謝巡檢大人提醒。」

隨即他便慢悠悠的下了樓,在老鴇殷勤的聲音中出了百花樓。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臉,那裡還有一道傷口,他不信山魈,更相信這些事都是隱藏在信豐縣裡的一股神秘勢力所為。

但事情確實有點詭異,在黑暗中可以隱身的轎夫,大火中的黑影,還有白髮巡檢口中屍體上鮮血淋漓的爪痕……

宋慈揉了揉腦袋,慢悠悠的來到一個小麵攤前要了一碗麵,就這麼一根根的吃着,腦子裡一時清醒,一時糊塗,反正就是抓不住那一縷至關重要的線索。

「你們聽說了沒有?」突然,一道故作神秘的聲音引起了宋慈的注意:「據說山魈老爺又開始下山了,我們是不是要找幾個男童進上去,免得大伙兒跟着遭殃?」

宋慈抬眼望去,對方大概是個五十多歲,留着一嘴花白鬍子的老人。

「前兩年不是好好的嗎?山魈老爺只半年下一次山,男童也都是準備好了的,如今怎麼又亂來了?」另一個吃麵的紅臉壯漢愁眉苦臉的道,最後幾個字壓的很低,顯然生怕被山魈知道了自己說它壞話。

壯漢說完之後,老頭咳嗽了兩聲道:「我聽說是咱們新上任的縣令大人非要查這樁案子,這才惹怒了山魈老爺!」

「哼,那縣令毛都沒長齊,懂個什麼?竟然敢得罪信豐縣的山神。」紅臉壯漢憤憤的罵道:「他為了自己的政績,卻可憐了我們這些有男娃娃的人了。」

「說的是呀。」旁邊又有人接起話來:「以往老縣令剛來不久,遇到這事不查沒辦法,但知曉是山魈作祟,也便罷了,後來陪着那白頭髮的巡檢又鬧了一次,結果不還是什麼都沒查出來?這新縣令怕是想立威,我可是聽說他在縣衙處處遭人白眼。這時候查一樁老縣令都蓋棺定論的案子,自然是立威最快的法子!」

「可是這一查,又不知道有多少男娃娃遭殃嘍。」

「是啊是啊,這新縣令可真是造孽啊!」

一群百姓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幾乎全是對宋慈的討伐,責怪宋慈急功近利,置百姓的安危於不顧。

宋慈握緊了拳頭,繼續聽了下去,之後這些人沒再說什麼有用的話,只說要聯名上書請求衙門不再查案。

另外一個比較有用的消息就是他們要找兩個男童,明日傍晚去五里廟進獻給山魈,以此獲取山魈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