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宋慈在翻了一天的官員履歷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除了每天處理處理日常事務,或者偶爾判判百姓們遞上來的狀紙,就是端着茶杯在後院的涼亭里喝茶。

期間只出去過三次,一次是去五里廟,以靜音師太越獄為由將五里廟裡里外外翻了一遍,當然,他是帶着一眾捕快去的。這些捕快不過是走走過場,只有宋慈一人認真的幾乎挖地三尺。

第二次他去了一趟亂葬崗,守義莊的老頭告訴宋慈,已經將少年葬在了亂葬崗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宋慈特意帶了點紙錢燒了。

第三次有點出乎意料,因為宋慈去的是百花樓,並且揚言要見裡面的七大名妓,最後見沒見成沒人知道,但是從百花樓出來後,宋慈就將自己關在了房裡,一日三餐都是讓廚娘送到房間。

今日是第四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房間從裡面打開,宋慈鬍子拉碴的出現在院子裡,眼裡全是紅血絲,竟是一天一夜沒合眼。

他遊魂似的來到後院的亭子中,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大人。」輕輕的聲音似乎怕嚇着宋慈,但宋慈還是被驚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轉過頭問道:「你來做什麼。」

眼前的人正是阿實,阿實今日沒有穿捕快的衣裳,而是一身雪白的麻衣,神情哀慟的說道:「大人,小的娘親去世了……」

宋慈猛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實,隨後匆匆忙忙的揮揮手:「帶我去看看!」

阿實悶頭在前面領路,不多時已經到了家中,宋慈看着小小的院子已經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眼睛裡閃過一絲陰沉。

宋慈走到靈堂,棺材就擺在正中央,他疑惑的問道:「怎麼突然就去世了?」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阿實母親的死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阿實輕輕嘆了口氣:「娘身體本就不好,上次若不是大人幫忙,或許已經在外面就這麼去了。回來後經常犯病,昨日夜裡突然好了些,沒想到今晨……就去了。」

「阿實!」宋慈猛地吼了一句:「你是不是當本官是傻子?」

阿實的眼圈驟然紅了,但他依舊什麼都沒有說,強壓着悲傷:「小的去請大人來,是因為娘臨走的時候,還惦記着大人的恩情,埋怨小的沒用,不能報答。小的想着或許大人來了,娘就能走的安心些,大人不要多想。」

宋慈捏緊拳頭,冷冷的笑着,隨後伸手扶上棺材:「你確實沒有辦法報答,雖然本官施恩不圖報,但是你的做法實在太讓本官寒心了,如今本官要驗屍,你,准還是不准?」

宋慈看着阿實,只要阿實點頭,他就會立刻開棺驗屍。

他見過阿實母親一面,阿實母親雖有些虛弱,但不過是因為中了熱氣,身體並沒有什麼病症,如今說死就死,根本不可能。

「小的……不准。」阿實恭敬的行了禮,之後便是一副送客的樣子。宋慈臉色氣的發青,雖然作為縣令他可以驗屍,但若家屬不允,他也無計可施。

宋慈盯着阿實,最後問了一句:「裡面躺着的可是令堂!」

阿實垂着頭沒有說話,宋慈冷哼一聲給老人家上了三炷香便拂袖而去。

回到縣衙,師爺正站在房前,見到宋慈便迎了上來,遞了一張請柬:「大人,巡檢大人今日午時在百花樓設宴,請大人前去赴宴。」

「好端端的為何請我?」宋慈接過請柬,隨手翻了翻問道。

師爺拱手道:「小的聽聞巡檢大人請動了七大名妓中的三位姑娘,特意讓大人嘗鮮。」

宋慈哦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越過師爺就進了房間,師爺盯着他的背影,眼裡閃過晦暗不明的神色。

進了屋的宋慈將請柬隨意丟在桌子上,然後用涼水梳洗了一番,又換了一件素色的乾淨長衫,這才捧着一張地圖仔細看了起來。

他看的是信豐縣的全圖,還特意用筆在五里廟和城外的枯井之間連了一條線,之後將一張圖前前後後顛倒着看了一遍,又從五里廟開始往外連了幾條線,但隨即又直接擦去了。

這麼一折騰,直到師爺來叫,宋慈才驚覺已經快到午時,不過他已經換了衣裳,因此只是用毛巾擦了擦臉就出了門。

他鑽進了早就備好的轎子,師爺小步的跟在後面,兩三個捕快圍着轎子,架子頗大的往百花樓行去。

宋慈微微掀起轎簾的一角,看着不少百姓都好奇的看着轎子,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

他這縣令來信豐縣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出入縣衙多數時候都是隻身一人,若是不穿官服,這裡的百姓認識他的沒幾個,今日卻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宋慈微笑着放下帘子,雙手交叉着,思索着今天這幫人又想玩什麼花招。

不久就到了百花樓,讓宋慈覺得奇怪的是,轎子竟然停在了後門。他微微皺着眉,師爺立刻上前解釋道:「現在是白天,讓百姓們看到大人出入風月場所,終歸不太好。」

「走正門。」宋慈沒有廢話,直接坐在轎子裡不動,師爺還想再勸,宋慈聽不出感情的聲音傳了出來:「師爺今日安排的如此盛大,看到本官一路往百花樓而來的百姓不知凡幾,現在說不好是不是太遲了些?」

師爺被噎的無話可說,揮了揮手讓轎夫重新起轎,不過他低垂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凶光!

轎子鑽進一邊的巷子,繞過去便是百花樓的正門,宋慈坐在轎子裡,食指輕輕的敲着膝蓋,眼睛似乎能穿透轎簾看到外面的一切。

突然轎子晃了晃,宋慈差點撞到腦袋,不悅的問道:「怎麼回事?」

「大人,路上不知道被誰灑了油,轎夫一時不查,腳步有些滑。」依舊是師爺的聲音。

「哦。」宋慈拉長了聲音:「既如此,那就停轎吧,本官下去走兩步也就到了。」

師爺眼睛一亮,轎夫立刻停住了轎子,宋慈掀開帘子,將腦袋探了出去。

咻!

一支弩箭飛過,宋慈一動沒動,這弩箭從他的臉頰擦過,留下一絲血跡,然後釘在了轎沿上,上面還戳着一團紙。

宋慈抬起袖子擦了擦血跡,伸手將弩箭拔了下來,將皺巴巴的紙展開。

上面頓時出現了一行故意寫的凌亂不堪,看不出字跡的紅色大字:停止調查,否則必死!

他將紙條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是人血!

「大人,您沒事吧?」師爺似乎被嚇到了,這才反應過來詢問,宋慈看了他一眼緩緩的搖了搖頭。

師爺擔憂道:「大人想必受了驚嚇,臉上的傷也需處理,不如小的去回了巡檢大人,今日這宴會就不去了。」

「為什麼不去?」宋慈微笑道:「本官上任至今,還未和本縣巡檢好好聊過,此等機會難得,不過是些許小傷不必在意。至於驚嚇……本官倒是覺得師爺所受驚嚇更甚,你不必陪着了,回去休息吧。」

宋慈下了轎,揮退眾人,然後抬腳就走進了百花樓。

剛一進門宋慈的臉色就已經放了下來,他心裡清楚,若不是朝廷命官遇刺身亡影響很大,剛剛那支弩箭就不會是擦過他的臉了,而是會釘在他的喉嚨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群人簡直是膽大包天,但這也縮小了兇手的範圍,不是嗎?

敢對一縣縣令動手的,除了江洋大盜,就只有同縣的其他官員了。

宋慈認為江洋大盜不大可能,江洋大盜都是流竄作案,一個地方查起來,立馬逃到其他地方,絕不會跟官府對着幹。

至於其他官員,宋慈冷冷一笑,他只需要等,等一個時機,便知道自己的懷疑到底對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