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陳西終於回到了偵探事務所,手裡多了一個檔案袋,可惜已經濕透了。

如果不小心的話,裡面的資料說不定會破口而出。

好在已經到家,這裡不僅是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的家。

脫掉雨衣之後,陳西將雨衣上的雨水甩干,然後再掛衣帽架上。

儘管有雨衣的保護,但是她的頭髮還是徹底濕透了。

濕濕的頭髮貼在她的臉龐之上,顯得更加蒼白。

一道閃電突然划過天際,將整個屋子照得通亮。

陳西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順手打開房間的總開關,剎那間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她趕緊進了洗手間,拿起一隻電吹風,以最快的速度將頭髮吹乾後,這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南方的雨季實在是太討厭了。

不過,她感到有一點安慰的是,在這四個小時裡,又完成了一樁第三者案子的調查。

對方是個很有錢的女人,高傲而又極端。

談價錢的最後,給了她差不多相當於平時同類型案子三倍的酬勞,即使她這一個月再也不接別的案子,也已經夠所有的開銷了。

對於陳西來說,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夠使她處於專注而又忙碌的狀態,能夠輕鬆的甩掉那些煩人的過往。

她的父親陳福祥和那該死的噩夢。

陳西走到一張老舊的藤椅旁,然後躺了上去,感覺就像是躺在媽媽的懷裡。

這張藤椅是她媽媽的禮物,儘管已經老舊不堪,但是陳西卻一直捨不得扔掉。

陳西輕輕地勾起腳尖,然後將身體搖晃起來,就像當初媽媽哄她睡覺的樣子。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每次忙完家務活之餘,總喜歡一個人躺在上面,輕輕鬆鬆的睡一會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陳西也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睡。

突然間,一條血淋淋的人腿出現了,然後又是父親陳福祥猙獰的笑……

陳西大叫一聲,被這個夢嚇醒。

這場夢已經是第102回了。

這個噩夢裡,吃人狂魔和她父親,不可避免的聯繫在了一起。

還是在三年前,也是在這個季節,也是在這個秋雨頻繁的日子,天空陰暗空氣潮濕。

她父親的那起吃人狂魔案,不僅驚動了整個南都市,而且驚動了省部級的相關領導。

經過調查勘驗,吃人狂魔案案發地都位於菜市場,也就是在南都市白雲區的五個老城區的菜市場。

這裡有着全市最高密度的人群,因此她父親選擇在這一帶作案就順理成章了。

在吃人狂魔案中,總共有五名受害者。

他們分別是養雞專業戶張某、豬販子劉某、魚販子李某和,菜農趙某以及廚師孫某。

他們被殺的位置都是第一現場,在他們各自工作的地方,而且被殺的時間幾乎都是下午5點整。

即便是推測的時間,有一些細微差錯,但應該都在十分鐘以內。

這個案子最關鍵的地方在於,被害人的大腿上都會少一塊肉。

風華正茂的陳西,頂着南都市歷史上最年輕的刑偵隊長的光環,有着極為敏銳的觀察力,以及洞悉犯罪心理的極高天賦。

與此同時,她還是這個城市唯一的一位犯罪心理畫像師……

當時25歲的陳西,在成為刑偵隊長之前,已經破獲了大大小小十幾樁案件,多次獲得省市一等功。

她就像一顆光輝燦爛的耀眼的明星,正在這塊熱土上冉冉升起。

經過一番勘察,這五名被害者在被傷害的時候,都是不受任何痛苦的死去的。

也就是說,從兇手下手到他們死亡時間非常短暫。

有的是被兇手下毒毒死,有的被兇手用鐵錘一擊致命……

而且他們在死亡之後,在屍體的大腿處都會少一塊肉。

也正因為這點,當第三起兇殺案發生時,這種古怪的連環兇殺案,由上級機關又轉到了他們刑偵支隊的手裡。

當陳西查閱完相關資料之後,又進入案發現場,進一步取證,分析得出應該是同一兇手所為,就將幾起兇殺案併案進行調查。

緊接着又發起了第四起相同的兇殺案,這已經是陳西接手成立專案調查組的第五天了。

一時間,不管是上級機關還是民間,做傳達給他們的信息就是儘快破案,決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繼續禍害人民群眾。

兇手的犯罪頻率越來越高,從第一起至第二起的時間是一個月,從第二起到第三起的時間是半個月,然後又是五天……

兇手行兇更加頻繁,而且使用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樣。

這就說明兇手似乎在準備急切的傳達着某種信息,或者他在某個方面的需求越來越急迫,比如說人的大腿肉。

在每一名死者的大腿上,都缺少了一塊大腿肉,死去的時候都非常安詳,並沒有受到兇手的折磨。

在第四起相同的兇殺案中,陳西他們有了進一步的發現。

那就是他們在被害人的大腿之處,發現了兩排清晰的牙印……

這就說明這個被害人大腿上的肉,應該是被兇手生生的撕咬下來的……

當這個細節不小心被媒體吐露出去之後,轟動了整個南都市,一下子陷入恐慌之中。

有的學校甚至讓學生滯留在家,等案情清晰之後才允許復學。

這對他們的壓力來說是可想而知的,陳西的擔子從來沒有這麼沉過。

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兇手被賦予了一個稱號,那就是食人魔和漢尼拔……

在這緊要關頭,最高首長直接撥通了陳西的電話,要求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抓到真兇,給全市人民一個交代。

陳西結合兇手在不經意間留下的各種微小訊息,開始做了兇手的心理畫像。

男性,身形瘦弱,年齡在55歲至60歲之間,獨居且性格孤僻。

有一定的精神病史,童年應該受到過創傷。

對人肉,特別是大腿根部出的肉,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反偵察能力不強。

不過,他們通過對現場留下來的指紋、鞋印和牙印,經過指紋數據庫的查找,以及DNA數據庫的比對,都沒有查到此人。

被害人被害的位置都是菜市場,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上來看,殺人兇手應該認識這四個人,並且和他們四個人都發生過交集,比如說很有可能是他們曾經的顧客。

至於兇手的位置,應該就是在白雲區這四個菜市場的中心位置,即天南街道一帶……對兇手進行心理畫像描寫之後,結合犯罪頻率,陳西推斷兇手還會再次行兇,而且時間應該就是在24小時之內。

至於這未來的第五起案子,會在第五個菜市場發生……

緊接着,刑警支隊進行了緊密的布控。

同時,白雲區所有的幹警根據心理畫像,進行了挨家挨戶的調查,至於第五個菜市場周圍,則到處是他們的眼線。

兇手瞄準的,很顯然是這裡所有的商家,從他的犯罪心理來判斷,不一定會隨機殺人。

果然不錯,在第二十一個小時之後,第五個菜市場附近,蹲點的幹警發現了一名形跡可疑的步履蹣跚的老人。

他背着一個尼龍布袋,漫無目的的行走在第五個菜市場中。

在跟蹤了一段時間之後,老人終於不再漫無目的的遊蕩,只是進了一個快關門的飯店,跟蹤盯梢的公安幹警這才放鬆警惕。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西突然意識到,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可能是一位廚師,而且下一次作案現場應該是在廚房時,這才急忙命令那名幹警趕快返回飯店。

同時,陳西將情況對上級作出了匯報。

就在陳西和他的同事們收緊包圍圈,趕到現場之後,果然看到了非常驚悚而又血腥的一幕。

只見在這個街邊飯店骯髒的廚房之內,一個長得很肥的廚師,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廚師的頭部被尖銳的錐體刺穿,屬於立即死亡。

在廚師屍體旁邊,蹲着一位頭髮花白,背部有些微駝的老人,正在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胖子廚師大腿上雪白的肉塊。

在鮮紅肉塊的上面,甚至撒上了一層厚厚的辣椒麵作為輔食。

現場很多人看到這一幕之後,都忍不住乾嘔起來。

可是,陳西卻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裡的槍也差點掉落在地面上。

原來,這個正在啃食生肉的老人,正是她久未謀面的父親陳富祥。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絞盡腦汁,朝思暮想都想抓到的殺人狂魔,原來居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對於她來說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讓人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

好在她有着超強的心理素質,如果是換上了其他的普通女性,恐怕早都精神崩潰了。

陳富祥的長相和她的心理畫像大致吻合,除了背部微駝之外,還有一張乾癟的臉,眼睛很小,即使是張開也像是眯着眼睛一樣。

陳富祥分明是一副非常享受的樣子,哪怕是周邊全是警察,也不耽誤他津津有味的品嘗。

可是,當這個老傢伙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之後,居然愣在那裡,半天一動不動。

誰隨之,他似乎從深沉的睡夢中清醒過來,頓時淚流如注。

「希希,我忍不住啊,我真的是忍不住……」

「這人肉真的是太好吃了,我要是一天不吃的話就一天沒有精神,我必須要活下去,活下去就必須要吃肉,這是你爺爺告訴我的……」

猛然之間,陳西意識到自己又在做相同的夢,也就是在這萬分痛苦的一霎那,她又從睡夢之中瞬間驚醒過來。

「活着,活着就得吃肉?!我的爺爺……」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陳西反反覆覆的念叨這幾句話,自己的爺爺,自己的爸爸為什麼要吃人肉?!

她狠狠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嘴裡發出低低的呻吟之聲,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這三年來,這個夢已經把她折騰的神經衰弱,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已經得了輕微的抑鬱症。

因為陳西有時甚至會產生自殺的想法,好在她還是憑藉着超強的意志力,一次一次的度過了險關,並沒有干蠢事。

她從藤椅上爬起來之後,又步履艱難的走到落地窗之前,這個時候外面已經停止了下雨,整個城市又處於黑暗的籠罩之下,外面的街道上還是車水馬龍的樣子,似乎永遠也看不到道路斷流的那一天。

突然間,陳西似乎是悟到,張涵給她留下來的那件新發生的模仿殺人案,也許從中會找到什麼新的線索。

陳西隨之沖向那疊檔案,粗暴的撕扯開口袋,然後猛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