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屋裡，幾名戰士坐着聊天，他們吃瓜子，瓜子皮扔到兩組沙發中間的邊几上，蓄成一大攤，像個沙堆。克里斯蒂安半睡半醒地躺在病床上，忍受着，他感覺不到許多的疼痛，只是渾身的不自在，滿心的不痛快。他覺得自己是困在籠子裡的鳥，他覺得自己是該在天空翻飛的鳥，翅羽瀟灑，乘着絢麗霞光，披着萬里紅雲。他隱約的聽到嗑瓜子的聲音，以及扔瓜子皮的聲音，他佩服自己的聽力，他覺得自己確實是一隻鳥，脖子縮進腔子，頭髮變成烏黑羽毛，雙臂化作翅膀，舞動翅膀飛在蘆葦盪上，遠處飛來一隻雌鳥，宛若絕代佳人，脖子又軟又細，叫聲又尖又利，那是誰啊？它口吐人言，大叫克里斯蒂安。那是奧琳娜！那是奧琳娜！克里斯蒂安這樣想，他又覺得鼻子瘙癢，身體半夢半醒，思想也是半夢半醒，實質與虛幻交叉的共同占有他。他聞着陽光帶來的騷動的味道，他想，一定是我的鼻子變彎了，如鳥鼻子，因此嗅覺靈敏。
這時候，他聽到門開了，很重的開門動作，但門輕輕地被拽住了，沒有撞到牆壁上發出他所期盼的大聲。他感到身後的戰士全站起來了，他們擋住了陽光，擋住了瘙癢。有人走進了，是誰？克里斯蒂安驚慌的想，他緊閉着眼睛，他已經徹底清醒了，他意識到自己不是鳥，也沒有翅膀。從懸崖下俯衝除了粉身碎骨就是屍骨無存，但捕鳥人卻真真實實地存在。
「你們出去吧。」克里斯蒂安聽見這樣的一句話，隨後他聽見走路離開的聲音，以及開麼關門的聲音。屋裡靜了，太陽又照他的身上，暖洋洋的癢，後背癢，鼻子癢，喉嚨癢，前胸癢，連腳心也癢，心也開始癢了。過了許久，他聽到有腳步聲，從右側床邊走到左側的沙發位置，隨後坐下了，因為響起了皮沙發咯吱咯吱的聲音。
「科爾死了。」克里斯蒂安的耳朵里鑽進了那人的聲音，克里斯蒂安睜眼，透亮的光照耀他，鳥的形象徹底與他無關了，他悲哀地感受到了兩條粗重的腿、兩條無力的胳膊、十根健壯的手指。他扭頭，齊天坐在沙發上，逆光而坐。「怎麼死的？」他說。
「燒死的，或許這之前就死了。」齊天說，「在此之前，我們為他做了手術，取出了彈頭，他的傷挺多的，對，還縫了傷口。人也是我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