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崢沉着臉待在車裡,顧漣漪倒是鬆了口氣。

她推門下車,走向顧家。

那半山豪宅於她而言,曾如吃人的魔窟。

月亮初升,院子裡已是燈光通明,魔窟布滿獠牙的大嘴緊閉着。

她要等人來開門,因為從沒有人願意告訴她大門的密碼。

叮咚叮咚。

半山別墅遍布監控探頭,可她還是足足等了十幾分鐘,才有傭人來給她開門。

傭人並不正眼看她,臉上的不耐煩,絲毫不加掩飾。

「老爺夫人和小姐正在用晚餐,你可以在門口等會兒。」

顧漣漪充耳不聞,穿着鞋踏上光可鑑人的地面。

「你!」

傭人怒視那裊娜的背影,眼珠一轉,把嘴邊的惡言咽下,趕緊跑到飯廳。

顧漣漪施施然走到客廳,在長沙發上落座。

堂皇富麗與記憶中半點不差。

腳下是鋥光瓦亮的鎏金理石地磚,頭頂是大到足以砸死人的水晶吊燈。牆上掛着幾幅釋元甄大師的水墨畫,與華麗至極的裝修風格不太搭。

顧東升喜歡拍賣會的氛圍,每次都願意帶回點戰利品,又尤其喜歡竟拍名家遺作。

她猜,他並不真的在意買回的是什麼,而是喜歡這種既能彰顯品位又能展示財力的行為。

剛被接回顧家的那一年,她不小心把抹布上的水甩在那副《清淨無染圖》上,留下來幾個灰色水漬,傭人怕擔事兒,顧東升知道後大發雷霆,當着那對母女的面兒狠狠的揍了她一頓,讓她在畫前跪了一整天。

她冷眼看着幾幅大作,心想:若是大師們泉下有知,會不會覺得自己的作品被褻瀆,玷污了這百年間沉澱的風雅氣節。

二十幾分鐘過去了,客廳沒有半隻小貓經過。

顧漣漪決定先去收拾東西,節省時間。

她的房間位於一樓拐角處,緊鄰雜物房的一間小小的廂房。

關上門,她趴在地上,循着記憶中的位置,掏出一個古舊的紅色小木箱。

箱子漆面有些斑駁,鎖也是個老物件兒,卻是精緻復古的樣子。

鑰匙在哪兒來着?

她摩挲下頜想了想,又重新趴回地上,把用膠帶粘在床底板的鑰匙取下來,小心翼翼的捅進鎖眼。

箱子塞得很滿。

有小時候收集的一摞糖紙,幾包很香的卡通橡皮,一大盒香水豆,風乾花瓣,和幾顆光滑的鵝卵石。

初中和高中的各種學生證,校園卡,全班合影,當然還有她的身份證。

隨手拿了只筆,抽出筆芯,往木箱底的小洞一捅,

咔噠一聲,箱子一側彈出了一個小小的暗匣。

不大的空間,整齊的疊放着兩張照片,一張是養母焦玉蓉與她的合照,背景幕布印着長城,顯着很假,她被畫上誇張的口紅腮紅,坐在焦媽媽腿上,焦媽媽眼角的褶皺挺深,笑得尤為慈祥。

另一張照片,一個小嬰兒沉睡在年輕女人的臂彎里,不像擺拍,就是被記錄下的平凡瞬間,女人側臉極美,滿滿的溫馨感力透紙背。

「紅顏薄命」,顧東升曾這樣評價過石小花這位正妻。

那美麗至極的女人生下孩子不就便過世了,一向嚴肅的顧老爺子生前也誇過一句,那丫頭心善,怕是積了德,一天夜裡眼睛閉上就去了,去的很安詳。

她以指腹輕輕摩挲着照片上的女人,目光晦暗。

那些個造孽的都活得好好的,憑什麼要一個積了德的早亡?

「媽,顧東升真是我親爹嗎?你那時候到底喜歡他什麼?我怎麼就看不出他哪兒好呢?」

將照片和證件妥帖的收進帆布背包,她勾起匣底的項鍊。

說這是項鍊,其實都是抬舉它了,一條看不出多少K的暗黃色細鏈子,吊墜就是一顆黑漆漆的小石頭,一元硬幣大小,質地是肉眼看得出的普通。

唯一能稱讚一句的就是形狀吧,好歹被切割成挺標準的正二十面體。

不過,一般病毒的分子結構都是二十面體來着……

Emmm……親媽給的東西,不能嫌棄,不能嫌棄!

顧漣漪背好背包,打開房門,便聽到顧東升的笑聲。

「我們唯一公主這次進了年級前十,你想要什麼,爸爸獎勵你。」

「東升,唯一平時很努力,比同輩的那些孩子刻苦得多,這樣的付出,考得好是應該的,考不好我反而要處罰她,前十名而已,你這麼慣着她做什麼?」

「爸爸,你看媽啦,這麼嚴格,還是爸爸最好了。我不要什麼獎勵,就是希望不給爸爸丟臉,不給顧家丟臉。我是爸爸的女兒,我要讓所有人都夸爸爸教女有方,基因優秀。」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碧你雲,你也別把唯一逼的太緊了,對於青春期的孩子要施行愛的教育,你平時與那些教育界官員的太太們喝茶,都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嗎?我們的唯一已經很優秀了,你回頭給她漲點零花錢,現在是多少?」

「東升,她現在的零花錢夠多了,每個月有五萬,不要再漲了。」

「誒!五萬也就是兩件衣服的錢,夠幹什麼的?再漲兩萬,下次進步,爸爸還有獎勵。」

「謝謝爸爸,我最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