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原身是陰寒之體。」

謝千雪親親懷裡懨懨的妹妹,暗自慶幸。

可想起那被她丟下的哥哥,又覺得萬分苦楚。

哥哥患得先天心疾,唯有親生父親的血作藥引,才可治癒,若不是為了讓閻司禮救他,她也不會想這假死棄子的法子,定是要兩個都帶走的。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可沒時間陪他捉迷藏,唯有死遁,才能讓他徹底放過她。

路過那座墓時,她頓了頓,還是沒忍住給「千」字偷偷擦去了一筆。

謝千雪之後給懷裡的妹妹,餵飽了奶,便用衣物制了一個簡陋的背包,將睡熟的孩子裹進去,背在身後。

如今這副身體太過虛弱,她得先找一個棲身之處,休養生息,順便好好調養體弱之症,再動身去雪谷。

她先在山林又收颳了一番,把成熟有用,能做藥草或者食用的,都帶走。注意到山腳下隱隱有人煙的村落,細細找了一條僻靜的山間小路,順着走下去。

走到一半,她忽覺不對,地上明明有兩串嶄新的腳印。

而且走的分明是一來一回,兩條路線,頓了片刻,她便急走幾步,躲進了路邊的灌木叢中。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果然有一位大漢,一身獵戶裝扮,急匆匆從她眼前衝過去,分明是追着她的步伐。

她悄無聲息追上去,然後用順手撿的碎石子,打中了大漢的睡穴。

大漢中石而倒,她便找出藤蔓將他牢牢綁起來。

確定憑他自己掙脫不了,便又給他解了穴。

見他睜眼,滿臉驚恐地瞪着自己。

「這麼怕我一個弱女子,」她想了想,「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大漢拼命搖頭,眼神卻在觸到她身上的衣物時,抖的更厲害了。

頓了片刻,她猛地抬手掐住他的脖子,「那具柴房女屍,是你殺死的!」

「不、不是,」大漢掙扎着,「是她自己不禁打,我不過是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撞到柜子,撞、撞死的……」

原來是個家暴男,失手打死了娘子,便逃到山下,今日看到山間大火,生怕東窗事發,便急匆匆趕回來處理屍體,正好被她碰上了。

謝千雪加重了力道,直到看到大漢都翻白眼了,她才鬆開手。

她沉思片刻,突然抬起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將現制的毒藥草丸扔進了他的嘴裡,然後點開他的喉口,逼他吞了下去。

「現在我就是你的娘子,之所以臥床不起,是因為剛生產。」

說着,她隨手從身上撕下一串布條,圍住了半邊臉,「之所以不露臉,是因為體弱坐月子,不好見風。」

「至於聲音,」她咳了咳,再開口聲音就啞了許多,「因為感染了風寒,鼻塞喉啞。」

「倘若以上措辭,有一字你說錯了,」她笑了笑,端是蛇蠍美人的標準弧度,「餵進你肚子裡的藥,就會毒發。」

「相信我,毒發絕對比你娘子的死法,要疼千百倍。」

見大漢涕淚橫流地不停點頭,謝千雪滿意地笑了。

村莊裡,大漢亦有住所,是個簡陋的茅草屋,不過也夠了。

可謝千雪千算萬算,沒算到閻司禮會殺了個回馬槍。

不過不是抓她,是從這回京都的路程上,除了這座村落,要過百里,才有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可他懷裡的男嬰卻等不起。

更巧的是,這座人煙稀少的村落,就她一個剛剛分娩的產婦,能當這個奶娘。

在閻司禮抱着孩子進來之前,謝千雪只來得及給自己的臉略微修飾得粗糙些,至少像個村婦。

將懷裡剛起好名字的謝挽意放在一旁,她從暗雀手裡接過來還在嚎哭不停的男嬰,沒忍住親了親他的額角。

足足餵了三刻時,他才停住進食,在她懷裡恬睡。

等簾外的暗雀接過孩子,謝千雪鬆了一口氣,以為他們終於要走了。

可忽而一陣穿堂風起,直直吹起布制門帘,她和閻司禮也便對上了視線。

閻司禮居然鬆了韁繩,下馬問她,「婦人可否出來相見?本王想當面謝你。」

謝千雪硬着頭皮拒絕,「民婦正值坐月子,不易見風,且生性膽小又恐衝撞了王爺,還是隔簾比較好。」

聞此,閻司禮也不再勉強,反而輕聲問了一句,「你生產時,也是獨自一人嗎?」

謝千雪抬眸,儘量平靜,「是,山里路遠,等不及大夫,只好靠自己。」

「疼嗎?」

這兩個字輕的,像是耳語,可一眾暗衛,包括謝千雪都聽到了,他們都錯愕地看向閻司禮。

靜了片刻,才聽到謝千雪的回答,「疼自然極疼,可生下和心愛之人,共同期許愛待的孩子,喜悅蓋過了疼痛。」

正準備送閻司禮一行人的大漢,也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是啊,知道娘子生下兒子,我開心得幾天幾夜睡不着覺。」

閻司禮聽了點頭,吩咐暗鴉留下大筆金銀以作酬謝,便飛身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策馬而去。

行了許久,閻司禮才發現,藏在他衣袖裡的血色裙瓣,不知什麼時候,丟了。

他怔了片刻,看着襁褓里的孩子,終究還是吩咐暗鷲回身去尋。

四年後。

京都城內,最大的一處告示牌前。

謝千雪拉着謝挽意的小手,一大一小看着上貼的鮮紅告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娘,你不是才剛到嗎?告示上為什麼說你和燕北王即將大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