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知歡驟然暈厥,姚業承急的四處奔走,連夜請來了郎中。

診脈過後,僅是着急上火引發的出鼻血症狀,好好休息便可,並無大礙。

姚業承這才放下心來。

翌日清晨,姚知歡還在昏睡,但家裡的開支漸多,存儲的口糧銀錢又堅持不了多久,姚業承不得不接受邀請出門打鐵。

臨走前不放心女兒,還特意叫來了鄰家的山茶幫忙照料。

誰知,姚業承前腳剛走,姚知歡後腳便醒了過來。

「我早就醒了。」姚知歡看着目瞪口呆的山茶說道。

隨即,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跳下床跑到灶房中,抓着兩個饅頭,就着蔬菜粥狼吞虎咽,最後還吃了個昨晚剩下的玉米饃。

「一夜沒吃東西了,可餓死我了。」

「歡兒,你真的沒事嗎?」山茶有些擔憂。

「沒事,就是昨晚跟我阿爹吵了一架,他不同意我的志向,非得讓我在家相夫教子。」姚知歡咽下口中的饃,抹了抹嘴角。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要不你考慮一下?」

上次姚知歡走後,山茶去照料姚業承的腿疾時,那臉色,可是將她嚇壞了。

姚知歡又是一副委屈狀:「山茶!我阿爹不理解我,你還不理解我嗎?」

「好好好,我理解,說吧!這次你又想怎麼逃出去?」

姚知歡眼睛彎彎,看着山茶甜甜一笑。

與山茶做好交接,又給阿爹留下一封兩年不闖蕩出樣子便回家相夫教子的保證書,姚知歡再次帶上行囊前往京城。

這次應該不會有劫匪,也不會『偶遇』冷臉閻王,姚知歡一路上蹦蹦跳跳,十分歡快,連續幾日,終於抵達京城郊外。

她首先去了隱明別院,想去拜訪一下天香閣的茶師,卻發現他不在。

也許去了天香閣。

如此想着,姚知歡又出了別院,直奔京城大門。

一陣風,不合時宜吹過臉頰。

不是吧?又來?姚知歡蹙眉,這次她警覺意識提高。

果然,一個身影憑空出現,二話不說,上來便與姚知歡赤手空拳地打起來。

姚知歡不慌不忙,坦然應對,因為力氣大,又修習些內功,也許是對方的拳腳有些生澀,不出六招,姚知歡便將她推到樹幹前制服。

對方男兒裝扮,麵皮乾淨,髮絲利索地束在頭頂。

姚知歡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女子:「小姑娘家,學劫匪攔路打劫?」

「眼力不錯嘛!姚知歡,我記住你了!」小哥笑的燦爛。

姚知歡懵了:「你怎知我的名字?」

小哥嘻嘻一笑,解釋起緣由。

原來,自從姚知歡第一次被強行帶進京昭府衙的時候,小哥兒就混在圍觀百姓里看着姚知歡是如何從容不怕勇斗王爺的。

之後,便一直跟蹤她,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姚知歡喜好結交朋友,總認為,出門在外,多一個朋友多一條道。

「你知道我叫姚知歡,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二人很熟絡地結伴而行。

「我叫慕容蓉!」

姚知歡以為她又是哪位公主,細問之下才知她其實是寧王的女兒,安平郡主。

寧王世子慕容禹鈞,便是她那個不成器的兄長。

慕容蓉誠懇地拉着她的手,替自家兄長表達了歉意。

姚知歡並非記仇之人,她認為一碼歸一碼,人跟人還是不同的,於是,很痛快地接受了慕容蓉的道歉,慕容蓉一高興,便解下了手鍊送給她。

姚知歡總覺得拿人手短,想拒絕,慕容蓉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好啦!我見你是個痛快人,才樂於跟你交朋友的,就別跟我客氣了。」

二人一路結伴而行,卻不想,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跟着他們。

進了京城大門,剛跟慕容蓉分開,姚知歡便被綁架了。

她起先以為遇到的是劫匪,還想用上次的方法脫身,但對方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接下來再與對方的『鬥智鬥勇』中,劫持她的二人終於說明緣由。

原來,是他們家老爺的第三房小妾有了身孕,特別想吃芙蓉糕,但自家廚子做的不合胃口,老爺為了哄她開心,這才想到了姚知歡。

直接說就好了,何必興師動眾地綁人?生怕被拒絕?姚知歡嘆息。

馬車駛到了秦府門前停了下來,姚知歡看着偌大的府邸心頭一震。

秦府建立在帝京最繁華的吉祥街上,府院高大闊氣,守門護衛腰別武器,神色警惕,上端匾額上『秦府』兩個大字更顯恢宏。

但姚知歡看着這四個字,心裡忽然莫名地難受!

「喲!這又是老爺從哪兒帶回來的野丫頭?一臉的狐媚相。」

姚知歡剛被家丁領到前廳等候,一個身着艷麗,滿身脂粉味的少婦就走了過來,滿眼不屑地盯着姚知歡上下打量,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姚知歡側目,儘量不去看她,秦府家大業大權利大,她不想惹麻煩。

「沈姨娘這話說的,老爺哪還有心思帶狐媚子回來?老爺納我的時候許下過諾言,說只要有我在,一切粉黛皆無顏色。」

又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婦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來,從面貌看,要比前一位年輕些,腹部微微隆起,看樣子是有了身孕。

這位姨娘看到姚知歡微微笑道:「姚姑娘是吧?沒想到我家老爺真把你請過來了,說到底老爺還是心疼我的。」

「還不是為着你那肚子?!」沈姨娘沒好氣地說道。

姚知歡有些頭疼,她是來做點心的,不是來看家宅內鬥的。

「好了,在大堂上鬥嘴成何體統?!」

兩位姨娘的明爭暗鬥,在府上大夫人的呵斥中結束了。

大夫人約莫三十出頭,一身褐色緞子裙,面相還算和善。她在轉眼看到姚知歡的時候,有這麼一刻是怔愣的,仿佛不可置信,隨即不由得走近了幾步。

姚知歡被她盯得發毛,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然後福了福身子道:「夫人萬福,民女姚知歡,被鎮國公大人請來府上做點心。」

秦府的宅院大,廚房也大,寬敞的灶台上擺放着一應工具和吃食的材料,姚知歡做點心也得心應手。

唯一讓她不舒服的是,大夫人孫氏會時常過來看着。

莫不是怕她在點心裡下毒?

想想也不對,孫氏看她的眼神並非敵意,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大夫人,您有何吩咐?」姚知歡再次福了福身子。

孫氏走近兩步,頗有些激動:「姑娘今年幾歲?」

「回大夫人的話,再過半個月,民女便到了碧玉年華。」

「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家中有父親,母親早在民女出生的時候便血崩而亡。」

姚知歡如實回答道,但心中的疑惑更甚,莫不是她知道阿娘的過往?

她不想放棄這次機會,於是問道:「夫人,請問您知道民女的阿娘?」

孫氏看着姚知歡,雙眸泛出水光,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你…」

「好好的跑到這胡說什麼?你可又是失心瘋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姚知歡看過去,不由得說道:「是你?」

原來是上次來帝京時,與他迎面相撞的人,秦亦銃。

趕走了大夫人孫氏,秦亦銃意味深長地盯着姚知歡看:「這些日子,你便留下來安心做點心,本官絕不會虧待你。」

不知為何,姚知歡看着秦亦銃的眼神,有種想拿刀砍了他的衝動。

一連幾日,她都留在府上做點心,家丁看得緊,期間想給阿爹傳信報個平安也被阻止了。這麼多天未歸,阿爹肯定急壞了,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秦亦銃的妾室過足了芙蓉糕的嘴癮,她本以為能離開了,但秦亦銃並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而是將她指派到了孫氏的身邊奉茶。

她大着膽子回道:「秦大人,請恕民女直言,民女不過是鄉野丫頭,只會烹製茶點,不會伺候主子,若是哪點怠慢了,豈非……」

此時的秦亦銃非常善解人意:「姑娘放心,不需要你伺候,你只需做做點心,烹個茶便好。其他的事自有人去做。」

既來之則安之,鎮國公府權傾朝野,也不是她一個鄉野丫頭能對抗的,留在孫氏身邊興許還能打探到阿娘的事情。

於是,她留下來了,到了孫氏的院裡頭奉茶。

奇怪的是,孫氏對她的態度不像之前那般和善,反而有種厭惡的情緒透露,甚至還故意打翻她奉上的茶點,呵斥地讓她滾遠點。

姚知歡並不生氣,孫氏越是這樣,她越能察覺到異常。況且她無意間發現了孫氏與她自己的共同點,那便是做噩夢。

孫氏每次都是喊着『夫人』醒過來。

她口中的『夫人』到底是誰?莫不是自己的『阿娘』?姚知歡想委婉地問明時,孫氏又擺出一副厭惡她的表情,愛答不理的。

她總是安慰自己,來日方長。但上天跟她開了個玩笑。

一日清晨,蟲鳴鳥叫,孫氏院裡的丫鬟們如往常那般灑掃清洗。姚知歡也盡到了做奉茶丫鬟的本分,為孫氏端上了今日新做的紅豆酥。

孫氏也不再鬧脾氣,而是心平氣和地吃了起來。

但就在吃第二塊的時候,孫氏忽然吐了一大口鮮紅的血,姚知歡猝不及防,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孫氏大喊着:「快來人!」

不出意料,她被孫氏緊緊地抓住了手腕,但等待她的不是質問,孫氏的面龐已然因為腹痛而扭曲,她深深地看着姚知歡,忽然流下兩行眼淚,扯着嘴角痛苦地說道:「走!快走!這不是你該留的地方……」

說完,狠狠地推開姚知歡,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