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的雙手緊緊的握着,骨節泛白,他冷冷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迫於壓力不得不跟着跪下的阿實。

他氣的渾身發抖,眼睛一黑差點暈了下去!

宋慈雙手撐着桌案緩緩的站了起來,看着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人群,太陽穴突突直跳,喉嚨一甜血就涌了上來。

他緊緊的閉着嘴巴,將血咽了下去,才緩緩的開口:「你,你們……」

「請大人將靜音師太無罪釋放!」眾百姓的聲音越來越高,將宋慈的聲音蓋了過去。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驚訝的聲音從衙門外傳了進來,宋慈抬首看去,只見老縣令在幾名百姓的擁護下慢慢走了進來。

老縣令先是上前衝着宋慈行了禮:「大人……」

他腰還沒有彎下,宋慈就已經從桌案後面快走兩步將他扶了起來:「老先生怎麼過來了?」

「昨日你走後,老朽心緒一直不寧,就怕大人在這裡受了委屈!今日偶然聽到底下的小廝說百姓們今日要來鬧公堂,老朽放心不下就來了,還請大人不要見怪。」老縣令陳懇的解釋道。

宋慈一揮手,阿實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端了一張椅子過來,宋慈親自扶着老縣令在椅子上坐下,這才苦笑着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老縣令聽完後幽幽的嘆了口氣:「這事確實是大人不對。」

宋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臉色僵硬的看着老縣令,老縣令卻搖搖頭道:「大人,你先別急。」

隨後老縣令緩緩的站了起來,衝着門外的百姓高聲道:「不敬神明,其罪當誅!但你們可不要忘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縱然他人有罪,我們也應當去感化。而靜音師太假借菩薩之名,連殺七人,如此作為即使是菩薩也不會原諒。」

老縣令的話不重,但是卻讓一直被蠱惑的百姓恍然大悟,他們紛紛告罪然後退了出去,而在老縣令的示意下,阿實和年輕捕快壓着靜音師太就下去了。

宋慈沒有想到老縣令一句話就能化解僵局,雖微微覺得奇怪,卻還是鬆了口氣:「多虧了先生,不然在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縣令擺了擺手,關切的拍了拍宋慈的肩膀:「大人還年輕,初來乍到對信豐縣不熟,遇事有些慌張也是正常的。老朽當年第一次來也是這樣,看到了你,就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呀!」

宋慈點點頭,留老縣令在縣衙里用午膳,老縣令到了年紀,很多東西不能吃,宋慈特意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蔬菜。

但等菜上來的時候,宋慈的臉色卻沉的能滴水,清一色的葷菜,並且極其油膩。

但宋慈也不能在老縣令面前發作,只好冷着一張臉請老縣令到外面去吃,老縣令卻搖了搖頭:「無妨,老朽粗茶淡飯的吃多了,偶爾也很想念這些雞鴨魚肉。」

午飯後,老縣令小睡了一會兒,便告辭走了。宋慈立刻將廚人召喚了過來,縣衙不大,因此廚房裡也就兩個人,還是一對母女。

婦人拉着女兒跪倒在地,無論宋慈如何質問她都只是告罪,宋慈也只能無奈的讓她們下去了……

連着被氣了幾天,宋慈實在悶的慌,直接打馬出了縣衙直奔河邊而去。他尋了個沒人的地兒,躺在地上啊啊大叫了幾聲,胸口的悶氣舒緩了不少,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宋慈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他猛然坐了起來,好半晌才驚覺自己身在何處。

此刻城門必然已經關閉,想回縣衙基本是不可能了。

宋慈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準備尋一個避風的地方湊合着過這一夜。

結果剛走沒幾步,發現不遠處竟然有吹吹打打的聲音傳來,好像是大半夜的有百姓結婚。

宋慈心中奇怪,結婚都講究一個良辰吉日,哪家會在半夜結婚?於是他藏在一棵樹後循着聲音望過去,只見一頂紅色的轎子慢慢的出現在視野當中,而這頂紅轎竟然沒有轎夫……

紅轎子的顏色非常深,在夜色下看起來如同被鮮血染過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慈甚至都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整頂轎子懸在半空中,鬼魅般的往前移動。經過宋慈的時候,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微風吹過,微微掀開了轎簾,裡面坐着一個蓋着紅蓋頭的人。

吹吹打打的聲音依舊在繼續,宋慈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除了轎子裡新娘打扮的人,轎子周圍再沒有一個人。但是轎子在動,而那結婚的曲子中夾雜着笛子,嗩吶,最起碼也需要四五個人才能吹成這樣。

宋慈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直到轎子完全消失在視野里,他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而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宋慈雖不信這些,但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卻由不得他不信,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就這麼在樹底下坐了一夜。

第二天城門一開,宋慈飛身上馬一路沖回了縣衙,洗了個涼水澡才算緩過勁來,今日並沒有什麼案子呈上來,宋慈開始翻信豐縣的縣誌。

出乎宋慈意料的是,這本縣誌記載的十分簡陋,而且經常有不連貫的地方,似乎每到關鍵的地方都會被人撕掉幾頁紙。看到最後除了這裡的風土人情,再沒有任何收穫。

宋慈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剛想重新換一本縣誌,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誰?」宋慈問了一句。

「大人,是小的。」師爺傲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宋慈卻不想開門,只是淡淡問了一句:「何事?」

師爺猶豫了一下道:「大人新官上任,按規矩來說,應該宴請信豐縣的各位同僚,只是前幾日大人處理命案,小的也未提,不知大人?」

宋慈的眼眸閃了閃,這兩天他特意觀察了一下,這師爺在衙門裡可謂是地位最貴,擺的譜比他這個正兒八經的縣官還要高。這次恐怕也是一場鴻門宴吧?

宋慈緩緩吐了口氣道:「准,就按照以往的規矩辦,這事本官就交給師爺你了。」

師爺似乎沒想到宋慈答應的這麼快,頓了會兒才答了聲是,然後退了下去。

沒過多久,年輕捕快又來敲了門,說三日之後是信豐縣一年一度的慶典,需要縣令大人親自到場。

宋慈一問才知道這慶典原來是為了向上天祈求風調雨順,在秋天的時候能有個好豐收,宋慈雖然不喜這些,但也答應了。

在眾人來來往往中,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宋慈再次出了衙門,打馬直奔昨天的小河邊。

他站在昨日那頂詭異紅轎子經過的地方,伸手在地面抹了抹,眉頭立刻皺成了川字。

沒有任何痕跡……那轎子竟然真的是一路飄着走的!莫非那不是人坐的轎子,而是一頂鬼轎?

宋慈皺着眉,眼睛一寸一寸的移着,似乎是要將這片土地掘地三尺。

良久他吐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的靠在一邊的樹上,掏出一塊燒餅就啃了起來。

「餓……能不能給點吃的。」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嚇了宋慈一跳。他立刻回頭,一張恐怖的臉

頓時出現在視線里。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眼前這個人,這大概是一位……老太太吧?

這麼猜測是因為他剛剛聽到了聲音,對方的聲音偏陰柔,而且非常沙啞,像是上了年紀的人。但對方的長相實在是太恐怖了!

皮膚黑瘦黑瘦的,如同被燒過的柴火棍,臉上也皺巴巴的猶如老樹皮,如果不是眼睛偶爾動一下,宋慈幾乎以為這是具被大火燒死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