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被氣的渾身發抖,剛要發作,胳膊卻被人拽住了,卻是面色有些蒼白的阿實,他斷斷續續的說道:「大人,是小的擅離職守,師爺罰的沒錯,大人不用為小的開脫。」

「阿實?」宋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阿實已經繼續跪下,垂着眼睛沒有絲毫的不滿,完全是一副順從的姿態。

師爺慢慢走了過來,一記鞭子重重的抽在阿實的背上,打得阿實皮開肉裂。同時他嘴裡還喝道:「大人上任不過兩天,你就敢擅離職守,簡直是不將大人放在眼裡!」

說着一鞭子又甩了下來,宋慈一把拽住鞭子,將師爺往後一推:「本官倒是覺得是你不將本官放在眼裡?」

師爺躬身道:「小的不敢。」

「不敢?」宋慈逼近師爺,冷冷的道:「本官可沒看出來,你給本官記着,本官不管之前這裡的規矩是什麼,但從明天起,必須按照本官的規矩來,阿實,你給我站起來!」

可阿實卻一動沒動,宋慈氣喘吁吁,差點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這時師爺笑着道:「大人,這縣衙里的規矩沿襲了十多年,老縣令在的時候從未出現問題,大人若是要改,是否應當和老縣令商量商量?」

宋慈用顫抖的指尖的指着師爺,一句話說不出來。

師爺似乎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嘲弄的瞥了眼阿實道:「大人雖不怪你,但規矩不能廢,今日你便在這跪上三個時辰,少一刻鐘就捲鋪蓋滾蛋吧!」

師爺又轉向宋慈,幽幽的道:「小的聽聞昨日大人忙於公事,錯過了晚膳的時辰,今日也不早了,大人可別再錯過了。」

說着他將鞭子往地下一丟,連禮都沒行就得意洋洋的走了。宋慈瞪着師爺的背影,在師爺的背影消失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他才收回了視線。

「阿實,你起來!」宋慈拉着阿實,阿實卻搖搖頭:「大人,切不可為了小人壞了規矩。」

無論宋慈說什麼,阿實都執意不肯起,最後宋慈撩起官袍跟着跪在了地上,驚的阿實結結巴巴的道:「大……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什麼規矩不規矩,當本官眼瞎嗎?他這是不滿你今日幫本官,既然如此,本官便陪你一起好了。」宋慈目不斜視的說道。

「大人!」阿實叫了一句:「大人快快起來,您這是不清楚信豐縣的規矩啊!若是被師爺知道了,小的便不是跪三個時辰的事了。大人若覺得愧對小的,就請大人秉公辦案,還信豐縣一個朗朗乾坤。」

說到最後一句,阿實猛的抬起腦袋,一雙憨厚的眼睛裡面飽含了太多的情緒,宋慈剛想深究,他卻再次低下了頭。

宋慈深深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本官知道了。」

回到房間,宋慈抓起桌子上的茶壺就往嘴裡灌,水壺空了他的怒氣卻還沒有降下來。他舉起茶壺就要往地下摔,摔到一半阿實的眼睛浮現在腦海,他猛的收回茶壺,啪的一下放回桌子,脫衣上床。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點蠟燭,一片漆黑中他第一次覺得有些無力。

他雖然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驗屍本領,它雖然是皇帝欽點的縣官,但這小小的信豐縣卻根本容不下他。

衙門裡的人除了阿實之外,全都在和他作對,他們這是要逼自己辭官啊!

宋慈猛的從床上坐起來,喃喃的道:「想讓我辭官?妄想,本官倒是要看看你們在信豐縣裡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他如常進了衙門大廳,五個捕快一個不落的站在兩旁,見宋慈出來,師爺上前道:「大人,百姓不知從何得知靜音師太被衙門關入大牢,此刻已經聚在衙門外,要求衙門重新審理師太一案。」

「放肆!」宋慈一拍驚堂木:「此案乃本官親手所驗,犯人連害七條人命,無需再審。」

「大人!」師爺提高聲音:「百姓都說,屍體是大人所驗,案子為大人所斷,當時並無旁人,所以……」

宋慈知道師爺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說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好人。

宋慈壓住心中的怒火:「當時有五里廟的眾師傅,還有縣衙里的捕快作證,怎麼能算沒有旁人?」

「小的說的是沒有百姓作證,這確實難以讓大家信服。」師爺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很恭敬,但實則在咄咄相逼。

宋慈收了神色,面無表情的道:「既如此,提犯人,重審!」

靜音師太很快被帶了上來,衙門也敞開着讓百姓擠進來旁聽,宋慈拍了下驚堂木:「本官於昨日在五里廟驗女屍一具,其背上有一掌印,乃犯人所留,犯人也已承認,不僅昨日那具女屍是其所殺,前六起命案皆是其借着奪命天梯的傳說做下,本官判她秋後問斬,有什麼異議?」

「小的有異議!」站出來的是年輕捕頭:「昨日屍體上本沒有傷口,是大人抹了香灰後才有的,不知道大人說的手印是否真的是師太留下的?」

宋慈笑了笑:「本官習的本就是驗屍手藝,驗屍自然有驗屍的辦法,那手印與犯人手掌極度吻合,連扳指印都出來了,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可當時那死者卻流了一地的血,一個手掌印怎麼能殺人?」年輕捕快又提出質疑,宋慈沒等他說完便冷冷的道:「死者懷有身孕,犯人用重力將死者推下天梯,死者身下的血跡實乃滑胎所致。」

「大人這話對了。」人群中突然走出來一鬚髮皆白的老頭,看眾人的神色,便知這老頭威望很高,他聲音洪亮的說道:「大人,據老朽所知,死者乃是五里廟新收沒多久的小尼姑,這小尼姑身為佛門子弟卻懷有身孕,已經玷污了佛門子弟的身份,靜音師太既然是五里廟的主持,處置一個不守佛門規矩的弟子,也是理所應當的。」

百姓紛紛點頭,宋慈皺着眉道:「犯人這是動用私刑,其罪當誅。」

「大人。」老頭目光如炬:「佛門本就有佛門的規矩,壞了規矩也當以佛門的規矩處置,靜音師太此舉並沒有錯,是大人魯莽了。」

宋慈沉着臉盯着老頭,卻遲遲沒有發火,因為他知道一旦動了老頭,必然引起民憤,師爺等人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因此他只是淡淡的說道:「七個月,七起案件,難不成每個都是佛門弟子?」

「自然不是。」老頭微微搖了搖頭:「但其餘六個人實在是咎由自取,他們或是奸商,或是惡霸,師太遵照菩薩的指示來懲罰也是應當的。」

「一派胡言!」宋慈重重的拍了一下驚堂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若是所有人都如犯人這般,那要大宋的法律還有何用?殺人償命,這乃天經地義之事,爾等豈能胡鬧!」

老頭卻沒有被宋慈嚇到,依舊老神在在的道:「靜音師太所作所為或許有些過火,但卻是在為民造福,信豐縣百姓都信佛,侮辱佛門之人本就該死!因此,老朽請大人念在靜音師太這些年來為信豐縣百姓付出許多的份上,功過相抵,將靜音師太無罪釋放吧!」

說到最後老頭領頭跪了下來。

「還請大人將靜音師太無罪釋放!」

其餘百姓見狀紛紛跪下喝道,就連公堂兩邊的捕快也跪了下來,請求將靜音師太無罪釋放的聲音傳出衙門,整個大街都熙熙攘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