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霏霏細雨,氣氛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縣官撐着一把油紙傘站在河堤上,眉頭擰成了川字,在他的前方不遠處,一個鬍子花白的老仵作正滿頭大汗的檢驗屍體。

屍體是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男童,渾身被泡的發脹,如同剛蒸熟的白面饅頭。

仵作輕輕一按,就有水從男童的嘴角伸出來,但見這男童雙眼外翻,沒有瞳孔,只是一片慘然的白色,猙獰的五指至死還抓着一捆水草。

一刻鐘後,老仵作收了手,彎着腰走到縣官面前恭敬的說道:「回大人,是溺死。」

「溺死,怎麼又是溺死!」縣官暴躁的揪住仵作的衣領:「衙門養你是吃乾飯的嗎?」

也不怪縣官如此暴躁,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內,小小的太平縣已經連續發生了九起溺水案,死的全是孩童,大的有十一二歲,小的不過三四歲,屍體都是在河堤邊發現的,而且他們全都是溺死。

仵作查不出任何可疑之處,最終只能以失足落水結案。

「太平縣一直都太平得很,現在怎麼跟遭了瘟一樣。」縣官原地轉着圈道。

仵作的腰彎的更低了,一句話也不敢說。不僅縣官着急,就連他也隱隱有些發慌,再這麼下去,恐怕大家都要捲鋪蓋走人!

可那些孩童真的都是溺死,叫人怎麼查?

這時,仵作突然眼睛一亮道:「大人,這溺水……」

「不要再給本官提溺水!」縣官一雙眼睛瞪的如銅鈴般:「說!」

「是,這意外死亡的九個孩子身上,好像都穿着一件紅肚兜。」仵作試探性的問道:「要不就從這裡查起?」

縣官的面色沉了沉,他和仵作都明白,這麼查下去沒有用,屍體身上沒有傷痕,典型的溺水特徵,至於紅肚兜……這麼大的孩子誰還沒個一兩件紅肚兜?但是他此刻已經沒了主意,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就按你說的辦。」縣官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仵作當即準備把屍體抬走。

就在這時,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如同炸雷般扎在二人的心中。

縣官抬眼看去,是一個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婦,她撲在地上哭天搶地,眼睛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孩童。

仵作立刻迎了上去:「你認識這孩子?」

少婦咿咿呀呀的哭着,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仵作的話。

仵作皺着眉為難的看着縣官,隨着少婦的哭聲,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鄉民,他們中有認識少婦的,不由的驚呼道:「這不是張家小娘子嗎?這是怎麼了。」

旁邊立刻有人拉住他,伸手指了指河道,說話的人立馬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趕緊閉上了嘴。

全縣的人都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詭事,這麼大的事官府想瞞也瞞不住,縣裡早就傳開了,說是龍王發怒了,要收童男童女下去哩!

往些年,縣裡都會選一對童男童女進貢給龍王,保佑來年風調雨順。但自從新縣官上任後,認為此舉太過殘忍所以便取締了,眾人都說是龍王怪罪下來了,所以才要一次性把幾年的份都收下去。

縣官聽着眾人的議論,一張臉沉的和這陰雨天一般,他就這麼站在河道上,心裡隱隱相信了百姓的說法。

莫非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龍王的存在?

轟隆隆!

一道閃電伴隨着炸雷劈開雲層,直接劈在男童身上,男童猛的坐了起來,翻着眼白,泡的發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眾人。

「龍王發怒啦!」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眾人紛紛下跪朝着小河跪拜,嘴裡念念有詞。

仵作也跟着跪了下來,哆哆嗦嗦的拽着縣官的袖子道:「大人,這案子查不了啊,這是龍王要人啊。」

縣官一口血悶在嘴裡,勉強咽了下去:「結……結案吧,案卷里就記錄溺水。」

他再次看了男童一眼,竟然發覺那男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一哆嗦,連油紙傘都握不住了,任由它飄落到了泥濘里,仵作更是連滾帶爬的逃開河道。

「慢着!」就在此時,一道清冷的大喝聲在人群中響起,隨着聲音,一個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走上前來,他高聲說道:「此案尚未查清楚,不可草率結案。」

縣官臉色一沉:「哪裡來的毛頭小子?仵作已經驗明,是正常溺死,豈容你信口雌黃。」

年輕人卻不讓步:「雖然在下沒有見過屍體,但早年也曾偶然聽父親提過,屍體上的某些傷痕從表面是看不出來的,需用一些特殊手法方能顯現,大人能否容我一試?」

「荒謬!」縣官黑着臉道:「令尊是誰?竟有如此荒謬的論斷!」

年輕人並沒有被嚇到,神色反而更驕傲了些:「不瞞大人,在下宋慈,家父正是宋鞏。」

「宋鞏?」不僅是縣官,就連一旁的仵作,以及周圍的百姓都露出了敬畏的神情,在他們眼裡,宋鞏之名不亞於神明!

如今的宋鞏一未在朝為官,二未在鄉為善,但其名卻響徹整個太平縣,或者說是整個南宋朝!

百姓們都知道,早些年間宋鞏曾經做過節度使推官,掌管當地刑獄,他屢破奇案,什麼奪命白蛇、殺人關公,嗜血屠夫等等案件,在宋鞏查驗過屍體後均揪出了真兇。傳聞宋鞏還曾被先帝召見,為皇家斷過案。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幾年前宋鞏突然隱退,窩在太平縣老宅里再未出去過,也很少再碰案子。不過每當縣裡有離奇難解的案件,縣官便會求助於他,也屢屢告破,因此在這太平縣,若論威望之高當屬宋鞏無疑。

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竟是宋鞏之子,眾人的神色立刻收斂,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縣官呼了口氣:「既然是宋老先生的兒子,想必也有幾分本事,老馬,帶這位小兄弟去驗屍。」

仵作此刻手腳依舊有些發軟,距離屍體還有一丈遠就害怕的停下來,伸出手指了指道:「屍體就在那。」

宋慈點了點頭,信步走到屍體邊,剛剛坐起的屍體已經又癱軟了下去,宋慈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在男童身上過了一遍,然後高聲道:「在下需要兩壇燒的滾燙的白酒,麻煩大人了。」

「你要白酒做什麼?」縣官疑惑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