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鳳瑤對跟在身後的吳氏說道:「多謝嫂子。等過些日子我攢了銀錢,就還你診費。」

「嗨,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吳氏從來沒想過,跟宋如海和朱氏斷絕關係的鳳氏,其實跟他們也沒有關係了。在她心裡,鳳瑤仍舊是她心疼憐憫的鳳妹子。

更何況,通過跟朱氏斷絕關係這回事,讓吳氏看清了她堅強果決的一面。如果說從前是因為憐惜才同她親近,現在便多了一分欣賞與喜歡:「倒是你,一個婦人家家,換藥這麼疼,竟然也能忍得住,一聲都不吭!」

鳳瑤淡笑道:「我心裡高興,連疼都忘記了。」前世做暗人的時候,受過的傷也不知道比這重多少倍。有時拖着吃了槍子的腿,跑上十幾公里也不算什麼。

吳氏聽了她的話,心中愈發憐惜:「你啊,既然同他們斷絕關係,往後再不要受他們支使。從今往後,再不要像從前那樣軟綿綿,誰都可以欺一把!」

依照鳳氏的勤懇,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過。可是朱氏生性貪婪無恥,又豈會看得過眼?吳氏心中擔憂,不由偏頭去瞧鳳瑤。只見身邊女子精緻的五官被午後的日頭照耀着,說不出的柔媚可人,心頭模模糊糊有個念頭浮了上來。「哥哥,我娘親什麼時候回來呀?」豆豆光着腳丫坐在蘆葦涼蓆上,仰着小臉看向宋福瑞問道。

今天因為鳳瑤跟宋如海與朱氏斷絕關係的事,家裡大部分人都沒有去田裡幹活,十一歲的宋福瑞便被分配了照顧豆豆的任務。此時見豆豆問,便答道:「一會兒就回來了。豆豆再吃個桃子。」

前兩天晌午吃飯的時候,吳氏說豆豆在家裡什麼都吃不到,連黃瓜都只能吃蔫巴巴的小個頭。宋福瑞便把家裡能吃的一股腦兒全都洗了盛在盤子裡,端在豆豆跟前哄着他吃。

「那我去門口等娘親。」豆豆把桃子揣在懷裡,爬下床穿上鞋子,噔噔往大門口跑去。宋福瑞見狀,連忙跟在後頭追了出去。臨出門前,不忘拿起一把蒲扇,邊追邊在後面給豆豆扇涼:「豆豆慢些,仔細摔着。」

豆豆抱着桃子邁着小短腿噔噔跑到門口,恰時看到吳氏和鳳瑤往這裡行來,連忙揮手道:「娘親,娘親!」一不小心,懷裡的桃子掉在地上,連忙彎下腰去撿。可是洗得乾淨的桃子上面已經沾了灰塵,豆豆嘴巴一扁,眼睛裡閃起淚花來。

宋福瑞看到這副情形,忙安慰道:「豆豆不哭,哥哥給你擦乾淨。」說完拿過豆豆手裡的桃子,用袖子小心地擦了起來,邊擦邊吹,不一會兒就把灰土擦乾淨了:「呶,乾淨了。」

「謝謝哥哥。」豆豆開心地接過來,恰巧鳳瑤此時也走近了,連忙撲過去道:「娘親,娘親吃桃子。」

鳳瑤彎下腰,接住撲過來的小小身子:「給哥哥添麻煩了沒有?」

「沒有,豆豆很乖。」豆豆認真地回答,固執地把桃子舉到鳳瑤面前:「娘親渴不渴?渴了吃桃子,甜甜的。」

 吳氏不由咯咯直笑:「瞧咱們家豆豆,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娘親。」說完,逗他道:「豆豆乖,給舅母咬一口好不好?」

豆豆仰頭看着吳氏的面孔,抿了抿小小的嘴唇,抱着桃子後退兩步,猛地一頭扎在鳳瑤懷裡,悶不吭聲了。小小模樣,逗得吳氏更加樂呵起來:「好孩子,等會兒走的時候,舅母再給你裝幾隻帶回去。」說完,扭頭問宋福瑞道:「你爺奶呢?」

「爺奶扛了鋤頭下田去了。」宋福瑞說道。

吳氏沉吟一聲,說道:「去田裡喊你爹回來,叫他給你姑姑修葺屋子。」

宋福瑞「哎」了一聲,把手裡的蒲扇往吳氏手裡一塞,邁開步子像風一樣往田裡跑去。吳氏接過扇子,一邊扇風,一邊嘆氣道:「本來想等你要回銀子,給你那破屋子好好修葺一番。如今看來,只能將就着了。」

 相較於朱氏而言,吳氏對鳳瑤才像是一家人。可以說,親姐妹也不過如此。鳳瑤心中領這個情,便道:「大哥和嫂子肯幫我這個忙,我心裡很是感激。再說,雖然沒要回銀子,我以後卻少了個祖宗。」說着,朝吳氏眨了眨眼。

吳氏見鳳瑤如此看得開,便沒再說什麼:「走,咱們進屋。」

涼蓆上擺着豆豆沒吃完的洗乾淨的水果,吳氏拿過一隻杏咬了一口,蜜黃柔軟的杏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一口咬下去,竟然十分甘甜。三兩口吃完一隻杏子,吳氏想起今日下午發生的事,朝鳳瑤比了個大拇指:「妹子,你今日真讓我刮目相看!」

原以為鳳瑤只是為了給朱氏添堵,誰知二一添作五,居然伶俐地跟朱氏斷絕了關係!往日也有許多人勸過鳳氏,都被鳳氏軟綿綿地推了,如今竟然想通過來,不得不說大快人心!

鳳瑤低頭從盤子裡拿了一隻李子,掰下一塊咬了一口,又軟又香,便把剩餘的李子塞到豆豆手裡,回答道:「有什麼法子呢?我是不忍心叫豆豆受委屈的。」這樣乖巧的好孩子,吃點水果都想着娘親,鳳瑤是做不出鳳氏那樣的行徑來。

懷裡的豆豆聽到這話,不禁眯起大大的眼睛笑了,張開小嘴咬着娘親給他的李子。

不多時,宋福瑞與宋勝才回來了。吳氏下床穿鞋走了出去,鳳瑤抱着豆豆跟在後頭。這位堂兄有着一張被日頭曬得黝黑的臉,一身結實的肌肉,標準的農村漢子模樣:「大哥。」

宋勝才對她點了點頭,一頭扎進雜物間裡翻找起來。不多時,提着一筐砌牆的工具:「走吧。」悶頭便朝門外走了出去。

「福瑞,你留下看家。」吳氏對宋福瑞吩咐了一聲,便與鳳瑤跟在宋勝才後頭,走了出去。

宋勝才是陌水村里數一數二的能幹的漢子,吳氏的大方爽朗也跟他的能幹有些關係——若是嫁了個懶惰無能的男人,誰還有多餘的工夫接濟別人?就像朱氏,就像程氏,人見人厭。

用稀泥和了麥稈,把地上散落的磚頭重新砌回去,而後再里里外外糊了厚厚一層。前前後後,等屋子修葺好,才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宋勝才收了工具,擦了把頭上的汗:「行了,傍晚之前曬得干。」說完,提起筐子悶頭走了。

吳氏直是又氣又笑,指着他的背影罵道:「這個悶葫蘆。」

「大哥這才是過日子的人。」鳳瑤打心底敬佩這樣的實誠人。與吳氏又說了會兒話,便送了吳氏回去。牽着豆豆走進屋裡,摸了摸豆豆被曬出一頭汗的額頭:「豆豆,困不困?」

豆豆打了個哈欠,眼皮直往下垂:「嗯。」

「到床上睡會兒吧。」鳳瑤抱着困得睜不開眼的豆豆來到床上,擰了條帕子為他擦了擦身上的汗。做完這一切,豆豆已經睡得沉了。鳳瑤拿過一把破舊的蒲扇,緩緩搖動,為豆豆打涼。目光落在豆豆俊秀的面孔上,打量一陣,忽然眼皮一跳——豆豆怎麼生得一點兒也不像沈雲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