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辦?」我急了。

爺爺在炕頭敲了下煙袋鍋子,像是做了啥決定似的,說:「這不用你操心,我有法子解決。」

我追問道:「爺,你就告訴我到底是啥法子?我都十八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我覺得爺爺就是把我當小孩,才啥都不告訴我,而且他什麼都不說,我心裡是真發慌。

他無奈的看我一眼,解釋說:「我現在做的事都是曾經發誓要爛在肚子裡的,我已經違背了當年立下的毒誓,我怕告訴了你會連累你,你只要記住,我不會讓你出事。」

「你咋那麼多秘密?肯定在誆我。」我噘着嘴說,爺爺就是個鄉下種地的,咋會有那麼多不能說的事?

他笑了笑,「爺不會騙你。」

我哼了一聲,轉身去廚房給他做飯去了。

雖然爺爺說他有辦法,可我總覺得他卻更加發愁了,總是坐在炕頭邊抽煙邊嘆氣,就這麼過了三天,他一有力氣下地就支使我去買了一籃子的紙錢和香,當晚摸黑出了門。

我偷偷摸摸的跟在他身後,發現他又去了東南矮山上的墳地。

這次爺爺沒有往地上撒小米什麼的,直接把點着的香插在白饅頭上,他蹲在饅頭前一邊燒紙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話。

我怕被爺爺發現,不敢靠近,也聽不見他說的是啥。

可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到底是在跟誰說話?

「在看什麼?」隨着話音,一隻冰涼的手搭在我的腰上。

我心頭一顫,下意識的就要叫喊,卻被捂住嘴,同時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是鬼仙。

「莫出聲。」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看我點頭了,他才鬆開我的嘴,不過右手還搭在我的腰上。

我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小聲埋怨說:「你嚇死我了。「

「抱歉。」他淡淡道,嘴上道着歉,手上卻用力把我往懷裡摟了摟。

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看着爺爺的方向。

我也看過去,爺爺正在磕頭,神情虔誠,磕了三個頭,他抹了把臉,又嘟嘟囔囔說了起來。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往前走兩步的時候,右半邊臉突然一涼,我一扭頭發現鬼仙不知道啥時候湊到我跟前,正低頭看着我,木製面具不時地擦過我的臉,有些輕微刺痛。

我咽口唾沫,往後仰想要避開他,他卻把我摟得更緊,「別動。」

「你……在看啥?」我聲音不自覺的發抖。

他目光里沒有惡意,反而透着一股子專注,可被個鬼這麼看,更讓我發毛。

半晌,他直起腰,鬆開我,道:「平平。」

我連忙退後幾步,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納悶的問:「啥平?」

他雙手背在身後,淡淡的吐出兩個字:「相貌。」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他在說我相貌平平!

我這一口氣梗在喉嚨里,氣的肝疼,這鬼真不會說話。

鬼仙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氣憤,看着爺爺的方向,道:「他要離開了。」

我扭頭一看,爺爺已經在收拾東西,糟了,我得趕緊回去,這要是被爺爺發現我偷偷跟着出去,肯定得念叨我好一陣子。

我連忙往回跑,可剛跑出去兩步就被鬼仙拽回去。

他一手摟着我的脖子,聲音裡帶着笑,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句:「他把你送給了我,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了。」

這話啥意思?

「快些回去罷。」他又說。

爺爺已經離開了,我顧不上細想他的話,連忙抄小路跑回家,趕在爺爺進門之前回了房間。

本以為爺爺回來就直接回屋睡覺去了,誰知道他竟然開始淘米做飯,還把過年醃下的臘肉拿了出來。

我在屋裡待不住了,出來問:「爺,我爸要回來了?」

我爸愛吃臘肉,這臘肉都是留着等我爸回來吃的。

他搖頭說:「這是咱倆吃的,你跟着我擔驚受怕這麼長時間,今天吃頓好的。」

我跟着爺爺一塊做了桌子好菜,吃的心滿意足。

收拾好廚房,我就回屋睡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是一陣陣的嘆息,煙味混着酒味竄進鼻子裡,我的腦袋更加迷糊了。

爺爺的聲音響了起來,飄飄忽忽的,聽着不真切,「當初你爸求到我跟前,想要個孩子,我不能不幫他,更何況爺也不能看着石家斷子絕孫。」

說着,他重重的嘆口氣,「為了讓你生下來,爺那點本事廢了大半,是對付不了這黃皮子了,如今只能用這釜底抽薪的法子來拖一拖,爺已經……」

爺爺頓了片刻,說出的話有些底氣不足:「爺已經把你託付給仙家,他定會護着你,往後你要聽他的話。」

我有種直覺,爺爺口中的「託付」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說完這些話,爺爺吧唧幾口煙,伸手在我腦門上摸了摸,手心的繭子刮的我挺疼,「曉曉,別恨爺,為了替石家留個後硬是把你求來了,改了你原本的命數,造成你這一生的磨難,不過都會好的,你註定不凡,只要你……」

爺爺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沒聽清他說的是啥。

我想要睜開眼,想要坐起來,卻始終不行,急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周圍的煙酒味越來越淡,等到煙酒味徹底消失的那一刻,我渾身一激靈,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哆哆嗦嗦的下了地,跑到爺爺的屋子一看,被子疊的整整齊齊,根本沒動過,碗筷也都收拾好了,就連院子都被掃過。

「爺?」我心裡越來越沒底,站在院子裡喊他。

剛喊了兩聲,村長撞門進來,臉色發白,紅着眼睛,面露不忍,「曉曉,你快跟我過來,你爺出事了。」

我的心瞬間涼了。

村長拽着我走到山坳的荒墳旁,「早上村裡有人路過這裡,看見你爺爺跪在荒墳里,他們遠遠的喊了兩聲看你爺沒反應,就趕緊把我叫來,我過來一看,你爺已經沒氣兒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爺爺跪在墳地里,腦袋和胳膊都往下耷拉着,上半身被一根木棍子支撐着,走近了看,那根木棍子兩頭竟都削尖了,一頭杵進地里,另一頭扎進爺爺的胸口,爺爺身下的土被血浸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