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是衣衫襤褸,偷東西的時候我聽得他肚子咕咕叫的聲音。聲音很大,他一定是餓了很久了。然而他身上還有一股子燒雞的味道,象是揣在懷裡。自己餓了卻不吃,那一定是要留給他人的。這樣的好孩子,偷也是不得已吧,所以我就送了他一錠金子,再遣彥青去查了。」原來他那銀子也不想白白送給混水摸魚者。

「但是子淳始終是猜測而已,又何以更篤定呢。」

「他還我墜子的時候,那從懷裡掏出來的圓扁的石子上明明有雞腿的香氣,可見那雞腿是不假的了。」

「公子果真是心細如髮,也心善而慈。」

原來如此,那肚子的咕咕叫,還有那香氣,伊璃卻沒有留意過。

原還以為,他只是擺闊的少爺,做個秀而已。

卻不知竟有這許多玄妙。

人的心地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金錢可以救人於水火,也可令世間更污濁。

有得即有失。

有心必有報。

伊璃為他抓了孩子,拿回了他的扇墜子,孩子氣她,公子卻感謝她。她失去了,也得到了。

子淳沒了金子,卻拿回了他的東西,也解了祖孫兩人的水火,其實,他得到的更多,這是善。

而孩子,他是最幸福的一個,因為他遇到了貴人。

那貴人,他是子淳。

「一塵可曾練過『舞』嗎?」此『舞』而非彼『武』啊。

「嗯?」伊璃不解其意。

「一塵的那一記腿功恕在下口拙了,竟是千嬌百媚,柔中略帶剛勁,卻凌縵生風,想來這『舞』學上,造詣不可小覷。」他說得直白。

伊璃卻聽的心驚,莫非她看出她是女兒身了,那舞通常只有女兒家才會學來,是絕少有男兒也練過舞的。

心思如此,忙應道,「隨意間的一掃而已,哪來什麼造詣,子淳一定是看走了眼了。」她笑着化解他心中的疑義。

從記事起就跟着嬤嬤請來的師傅學着琴棋書畫,而她最擅長的就是舞了。

袖舞、腰舞、健舞、霓裳羽衣舞,只要這世上有的舞,伊璃樣樣皆精。

嬤嬤總是逼着她練舞,舞練的久了,才知道,用身心去跳就的舞,是心靈的物語,是精氣神的高唱。

「公子,你看,前面好多人呢,到了吧?」彥青興奮的叫着,感染了一應的眾人,也為伊璃解了圍。

舉目望去,不遠處,睿祥棋館的牌匾高高的懸在樑上,龍飛鳳舞的鱗鱗金字,挑動着人的心也閃動着。

期待着,期待着戰馬嘶鳴、鼓聲雷動的撼人一幕。

等待着,那柔柔的一顆心征服了一個世界的凱歌。

人頭攢動,睿祥棋館的門大敞着,卻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的。

十年才一次的棋賽,十年前,六歲的伊璃都是站在門外的廣場上聽着報棋官的聲音,再看着從館內傳出來的每一招棋畫在偌大的白色篷布上。

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孩子,蹦蹦跳跳的,眼裡更多的是棋子的動,而不是棋招的妙與驚。

長大了,再來看這棋賽,已少了年少時的天真與爛漫,而多了些許的溫婉和無奈。

鳳城的棋賽自有它的規定:

第一,無論老少只要是男子皆可參加,女子則不可。

第二,參賽者必須先解了擺在門口的五個殘局中的隨意一局,解了即可入內比賽。

這第二伊璃是不怕的,她看過了那些殘局,解了它們根本不在話下,可是第一條她卻過不了關,那是要驗明正身的,就是怕某些女子女扮了男裝,混水摸魚的混進去。

據說近百年來,皆是如此,也不知是哪位先人訂下的規矩,直讓女人們牙咬得咯吱的響,卻只無能為力的遠觀,於伊璃,這女子的身份是她此時的一個不大卻也不小的遺憾。

一面牆上畫好了五個殘局,棋院的門口有五個棚子,每一個棚子對應一個殘局。

許多人佇足而觀看,一一的品過後,選了自己感覺最可能行的那一局,走到相對應的棚子裡,解了,就可以入棋館參加比賽了。

比賽不收取任何的費用,但前三甲均有豐厚的獎酬。

探花是一千金。

榜眼是五千金。

而狀元是一萬金。

如此的豐厚獎金,使得這鳳城的棋賽,每一次都是成千上萬人的追逐,而成正果的也只三人而已。

如真是聰明又睿智,一夜的暴富也不是不無可能。

也因此,這睿祥棋館成了中原最具盛名的棋館,只此一家,絕無僅有,即使是最普通的日子,棋館裡也人氣高漲。

棋館的生意逐年在飆升,附近的民房也被收走了很多家,價錢給的極高,所以老百姓賣了房子,也不愁買不到更好的來。

棋館的小間對弈房多的數不勝數,蓋了又增,增了又建,總是不夠用。

沒有人知道這棋館的幕後老闆是誰,只知,他是一個善人,貌似無權卻有勢,過着閒雲野鶴般的日子,卻連官府的人也要讓他三分。

棋館的門前,每一日的清晨都會有三個大鍋的粥施捨給過路的人,從伊璃記事起,就從沒有間斷過。這裡,也成了鳳城晨曦里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

伊璃與子淳擠到近前,人多,幾乎擠彎了門前的海棠樹。

清幽與誰賞,

夢生染碧枝。

朵顏千妖媚,

落雪卻無聲。

淡粉的花落了滿身,不抖,只增了一份恬淡。

春殘夏初的清涼愜意已被這滿目的人跡所暗淡。

花香里幽藏着棋的風茫,花與棋幽雅相纏,引得無數雅人異士竟芳菲。

五道殘局,一是鴻門擊斗,二為兔游月窟,三曰炮兵興奇,四注輔弼功高,五錄五龍混海。

「一塵,我就來那一局兔游月窟了,你呢?」子淳興致勃勃的望向伊璃,手不經意的摘了她發間的一朵落花,把玩着,嗅着花的芬芳,倒是讓伊璃有些臉紅了。

「輔弼功高。」簡短的應聲,轉身跑去棚子前排隊去了。

她才不要與子淳一起,他剛剛的舉動實在是令她尷尬。

伊璃只想先解了這一殘局,再想辦法偷偷地溜走。

否則一旦進了場,被發現是女子,她說也說不清楚。

每個殘局都有不同的棚子,兔游月窟與輔弼功高的兩個棚子剛好是緊挨在一起的。

伊璃排了隊,前面大約有十幾個人,不消片刻,子淳也站在了她旁邊的長隊裡。

解殘局是有時間限制的,一刻鐘一局,解不了就是自動棄權。

這樣才好,否則一個人解上一天,那棋賽不是要賽上個一年半載的,那還了得。

靜靜的在心中研究着那棋譜,腳下,他與她的影子悄悄地重疊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