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慈:「你怎麼能這麼歹毒……」

「對惡人,自然要用惡人的法子。」宋慈淡淡的問了一句:「再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老尼姑慘笑一聲,背後那人的手段她是清楚的,一旦知道自己在宋慈的房間裡呆了幾天,肯定會將自己千刀萬剮。

既然如此還不如說了,至少能換一個好死。

於是她緩緩的道:「我並不知道那人是誰,反正每隔一段日子都會送人過來,送來的時候有的已經死了,有的只是昏迷,我只需要他們放到奪命天梯上,再製造出他們是被菩薩懲罰的假象就行了。」

「為何要這麼做?直接暗中處理不是更方便嗎?」宋慈皺着眉問道。

老尼姑搖了搖頭:「以往是和大人說的一樣,都是偷偷處理掉,五里山很大,一具屍體扔在山洞裡,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但是今年初那人突然變了,說是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引起了官家的懷疑,所以索性明着來,信豐縣的百姓都信菩薩,如此一來,就連官家也不再盯着五里廟了。」

砰!

宋慈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的怒火簡直要噴涌而出,背後那個人居然將整個信豐縣的百姓、官員全都玩弄於鼓掌之間,簡直是囂張至極!

他呼了幾口氣,勉強壓住怒氣:「你為何要幫他們?」

老尼姑的神色閃過一絲尷尬,在宋慈的逼迫下才緩緩的開口:「我本來並不是尼姑,但因為在家中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得已才進了五里廟,在五里廟裡我處處受欺負,好不容易熬到老住持死了,才在背後人的幫助下做了住持。他們便用這個來威脅我,我不想再過之前天天被欺負的日子,因此一念之差幫了第一次,手上沾了血之後,就只能一直這麼錯下去了……」

說到最後老尼姑重重的嘆了口氣,露出後悔的模樣,但是宋慈卻不同情她,而是問了一句:「你真不知那人是誰?」

「確實不知。」老尼姑搖了搖頭,宋慈不死心:「那你可記得那人的身形?」

老尼姑無奈的道:「他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半夜,而且選的必然是沒有月亮的夜晚,聲音又壓的很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宋慈見實在問不出什麼,抓起破布又塞進了老尼姑的嘴裡,不顧老尼姑的掙扎將她塞到了床底,然後站在窗前盯着已經漆黑的夜色出神。

祭祀盛典在傍晚十分便結束了,到現在也不見有人回縣衙。宋慈嘴角勾起冷笑,信豐縣所有的官員都在宋慈的腦袋裡過了一遍:慈眉善目的老縣令,腦滿腸肥的縣丞,狗腿子的典史以及白髮的巡檢。

宋慈的手敲着窗戶,腦袋裡慢慢回憶起細節,從現在看來,那個有着龍陽之癖的白髮巡檢是最大的嫌疑人,畢竟也就他好男色。但他一人很難成事,所以這些官員中肯定有他的幫凶!

「大人!」正想到要緊的地方,阿實的腦袋突然從屋檐上垂了下來,宋慈嚇了一跳道:「阿實,你下次能不能先打個招呼,本官還想多活幾年。」

阿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翻身進了房間:「小的剛剛看到一樁奇怪的事,特來稟告大人。」

「什麼事?」宋慈問道。

阿實的眼神似乎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道:「小的剛剛在馬市街的巷子裡,看到了一個穿着紅色衣裳的少年……」

「你說什麼,在哪兒?」宋慈立刻追問:「算了,你還是直接帶本官去,不要驚動衙門的其他人。」

阿實沒料到宋慈的反應這麼大,一時間沒有聽到命令,宋慈急急的又吩咐了一句,他才反應過來,抓着宋慈就從窗戶丟了出去,然後自己也跟了出來。

宋慈身量雖不矮,但是非常削瘦,阿實這樣一個壯漢提着他偷偷溜出縣衙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馬市街離縣衙只有一條街的距離,宋慈趕到的時候視線正好捕捉到一抹紅色的衣裳消失在拐角處,他眯着眼睛道:「快,跟上去!」

阿實剛提起腳步,突然又停住了,宋慈催了幾句,他有些尷尬的道:「大人你且先跟着,對方是少年,大人應該能跟得上,小的……小的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

說着也不等宋慈回應,就捂着肚子匆匆的往巷子口跑去,宋慈也沒空責怪他,抓緊時間去追。

馬市街的巷子一條接着一條,宋慈只能勉強的跟着紅衣少年,但眼前的少年明顯對巷子非常熟悉,快速穿梭的身影將宋慈遠遠的甩在身後。

眼看少年要消失不見,宋慈急得吼了一句:「本官乃信豐縣縣令,快快停下!」

紅衣少年頓了頓,宋慈剛鬆了一口氣,前面的紅衣少年突然抬起腿,速度比先前更快了。

宋慈低低罵了一句,無奈的跟上去,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前面的紅衣少年突然不動了,宋慈抬頭看去,原來他跑進了死胡同。

紅衣少年轉過身驚恐的朝着宋慈喊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求求你別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試圖往牆上爬,不過片刻他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漓,但他卻恍然未覺,仍舊渾身顫抖着往牆上爬。

可惜這牆壁上並沒有什麼能支撐的東西,少年的動作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

宋慈好容易喘勻了氣:「你跑什麼,本官又不會吃了你。」

咻!

一道破風聲傳來,宋慈的話被中途打斷,一道渾身裹着夜行衣的身影出現在紅衣少年的身邊,看都不看宋慈一眼,攬着少年的腰就跳牆走了。

宋慈急得原地打轉,這時阿實跟了上來,宋慈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你剛剛做什麼去了?」

他的神色很冷,阿實被這一掌打蒙了,半晌才道:「小的剛剛去了一趟茅廁。」

「茅廁?」宋慈重複了一句,隨即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剛剛是什麼時候?你在這個時候去茅廁?」

阿實如實的搖了搖頭,宋慈神色陰冷,轉身憤憤的往回走着: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抓到那個紅衣少年,到時候肯定能獲得一條寶貴的線索!

他打阿實確實不對,但他實在是氣不過,氣阿實關鍵時刻不爭氣,也氣自己這副沒用的書生身體!

「啊!」

就在此時,陣陣尖叫聲從背後傳來,宋慈的腳步一頓,驀然回首卻只看到了沖天的火光……

只見巷子後面的一座茅草屋燒了起來,接連燒着了周邊幾座茅草屋,還好時辰不算晚,很多百姓並未睡着,紛紛逃了出來。

但是火勢非常大,離這最近的水源也有兩三里遠,根本來不及。

百姓尖叫着,紛紛拿起僅有的水桶灑向燒着的屋子,稍微有威望一些的已經組織人到就近的人家取水,同時讓一些人去尋找水井。

當然也有報官的,但是此刻信豐縣的縣令宋慈已經聽不到百姓的呼聲了。

他在一片嘈雜紛亂的環境中,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他看到沖天的火光中有一道身影,是一個穿着紅衣的少年,他被掛在房樑上,身上已然着了火。火苗迅速的吞噬了他的身體,悽厲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夜空。

而少年的身邊有一個人影,正是剛剛將少年劫走的黑衣人,黑衣人朝着宋慈的方向笑了笑,然後一個跳躍便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