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這個老鴇子,一味的聽着虞美人的。真叫人來氣。」芙蓉在房中發着牢騷。

「白兒,你可會飛天舞嗎?此舞沒有個七八年的功底是很難舞出來的。

「自幼,母親琴棋書畫,歌舞女紅都曾教過我。雖然不一定十分精通,但是大致能應付了事。只是,我現在的手怕是很難舞起披錦。」

「披錦現在要緊嗎?最可恨的是,她讓你在三丈高的舞台上做此舞,而且只有四尺見方的面積。倘若不小心掉了下來會出人命的。」

「多謝芙蓉姐姐為我打算,我也在為這個發愁呢。飛天舞動作幅度比較大,方能舞出衣衫隨風浮動的場景,四尺見方的地間確實不夠。」眉頭緊皺。

「她這是故意要害死你啊。」拉着我的手對我說,「不如你把舞步減小,多做些原地旋轉的舞步。畢竟自己的身體性命要緊啊。」

「我真不知道虞美人等人為何步步緊逼,我不曾傷害過她,也不曾主動冒犯她。」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這樣淡迫名利嗎?現在司樂塾論相貌才藝只有你能與她抗衡,她很是在意這個花魁的名頭。她不極力打壓你能行嗎?」芙蓉飲了杯茶水對我和紫荊說。

「我當真就不明白,這花魁對於她就這麼重要嗎?」

「當上花魁就意味着不必向我們這樣隨便什麼客人都接,且打賞的錢是咱們的數倍呢。都是有錢的人和官府里的人她才見呢。」紫荊這樣對我說。

「錢、名、利就這麼重要嗎?可以使我們為了它們放棄尊嚴和良心嗎?」我恨死了怨死了這三樣東西了,人人都是為之活着,舅舅不是為了錢也不會把我賣到這個鬼地方。很少見我這樣的表情,她倆倒是面面相覷了一下,大家也不再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的飲茶。

這兩日過得很快,大家都在忙碌的準備這。直至「司樂良宵」這一日的酉時,前院燈火通明,各色各式的彩燈或懸掛在廊上,或懸掛在門上,樹枝上也是被彩紙好好的裝飾了。正中的舞台上鋪着大紅的毯子,後面便是正對着會賓樓的三丈高的飛天舞台。舞台周身用彩綢及花朵裝飾,確實很美。

賓客也紛紛到來,不是叫嚷着說話,大家都聽不清彼此的聲響。人群絡繹不絕,大約快到戌時,整個會賓樓都安靜了下來,樓上樓下三層的賓客已經全坐滿了,還有幾桌擺在了院中,多是些日常不總來的散客。隨着絲竹管弦聲起,這「司樂良宵」正式開始了,男人們推杯換盞,舞台上的人表演的格外賣力。

牡丹的綠腰舞跳的甚好,看得大家叫好連連。紫荊和芙蓉、新來的湘蘭唱了一出《斷橋》紫荊唱白素貞,扮像柔媚動人,芙蓉飾演的許仙也是英氣瀟灑,倒是湘蘭扮上小青顯得更加清秀調皮,青色的衣服襯得她肌膚潔白似雪,讓我對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到底是虞美人更加出眾些,當日一身淡紫色上濡及羅裙,身後披着五彩霞披,眉心一點桃花,面容姣好。不知為何當日她上台做曲時渾身香氣四溢,整個前院大家都能聞到這樣的香氣,像是海棠的味道混雜香料的味道。加上她做的詞曲精妙,整個司樂塾里的男人估計沒有一個不為之傾倒的。大家都認定虞美人怕是要蟬聯第四年的花魁了。

我的舞蹈比較靠後,這樣也讓我稍稍能休息下,更好的準備衣衫和妝容。梳了一個飛天髻,用白色的綢帶纏繞在髮髻上不曾簪花倒顯別致,換上了劉婆婆送來的白色舞衣,白底繡淡黃色蓮花及百鳥圖案的上襖,下身是小口的白色褲子,外面是百鳥圖案的白色花籠裙。身後是白色黃色鴉青色組成的五彩披錦。刻意將娥眉畫至鬢角,紅唇格外顯眼。額頭用銀鈿裝飾。將傷口仔細上藥後,行至前院等待着傳喚我。

大約快到亥時了,終於輪到我舞飛天了。輕輕登上台階,也不看下方,登上檯面。三丈很高,幾乎和會賓樓的三層一樣高了,高出寒風瑟瑟,披錦確實飄飄。

不時,琴聲漸起。先已一面披錦遮面,另一側披錦上下紛飛,玉足舉至與肩齊,一足金雞獨立,緩緩露出玉面,猶如天人顯身。雙手拼力揮舞披錦,腰身微斜,原地旋轉,花籠裙,像是綻放的花朵一樣飽滿。時而如嫦娥仙子般望月,時而如仙子般翱翔,上下翻飛。

白色的絲綢在飛天髮髻上搖擺,霞披在我身前旋轉着。忽然,我眼前一黑,竟沒看見自己已經到舞台的邊上了,腳底一軟,我整個人凌空掉了下來。心沉了下去,我知道我完了,此生就此交代了。霞披紛紛亂亂的飄到了我的眼前。沒想到我會這樣死去,微微閉上了雙目。

大約距地面還有兩丈高的時候,一雙手臂竟然拖住了我。我頓時覺得周身一暖,趕緊睜開雙眼。一個男子正朝我笑着,他抱着我在空中旋轉着下落。這個男子好面熟啊,眉目清秀的像個女孩子,眼角頗有些不俗的氣質身穿墨藍色的大袖方領大衫。他的手臂很溫暖,肩膀也很堅實,年輕的眸子盯着我,讓我渾身發燙。那一刻,我竟然想如果時間這樣靜止也不錯,就像畫中的神仙眷侶一樣,仿佛這世間只有我和這個男人。只一刻,我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感到害羞,人家是來救我的,我怎麼有這樣不害臊的想法呢。

落地後,全場報以前所未有的掌聲。可是卻把紫荊等人嚇壞了,因為她們知道這個男子是不再節目安排之中的。她們趕緊上前攙扶住我。侯公子跟在紫荊身後。

「白兒,你還好嗎?」經過剛才一嚇,雙腿都軟了,不是她們扶着我已經坐在地上了。

「還好……」我臉色慘白。「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我忙行禮謝過剛才那位男子。紫荊身邊的侯公子這時候說話了。

「本想今日介紹你們二位認識的,沒想他倒救了姑娘了。你們真是有緣啊。」

「白兒,這位是侯公子先前說介紹你認識的齊家公子,姓齊,名清遠,大家都叫他清遠先生。」紫荊忙在一邊介紹。

「哦,清遠先生,萬福了。」我微微頷首,卻不抬頭,不知怎地平日登台都不曾這樣扭捏過。也許是因為有了肌膚之親,總是心裡不好意思的。

「原來姑娘就是名動秦淮的烈女白蓮仙子?我們又見面了。」說罷他對侯公子和紫荊說「你們不知道吧,我們卻是舊相識呢。」我並不解。看着他忽的覺得他有兩個頭,四隻眼睛,再後來就失去意識了。

我是被劇痛給痛醒的。我看見齊清遠正在用一把小小尖尖的匕首剜着我左手傷口處的肌膚。關公刮骨也不過如此吧,我一個女子怎麼受得了這樣的苦楚。我推開他,傷口一直再流血。

紫荊和芙蓉等人上前忙拉住我,「他是在救你,清遠先生家世代為醫,醫術超群,他說你的傷口炎症很厲害,之所以不好也是因此。現在你高熱的厲害,如果再不除去腐肉,你的性命堪憂啊。」

「我死也不……」我幾乎無力說出話來了,冷汗一直再流。

「你們按住她吧,現在不能全由着她。醫者仁心,你們信我就是了。」齊清遠對她們說。紫荊和芙蓉湘蘭都很迷茫,畢竟女兒家的經不住這些血肉模糊的事情。

「快啊!!!」齊清遠大喝一聲,嚇得她們三個慌忙的上前按住我。孫婆婆也進來幫忙了。

刀尖剜着我的肌膚,那疼痛仿佛能在你的骨頭上刻下字,讓人記憶一生。終於我疼昏過去了。等我再次醒來,傷口已然包紮好了,當然仍舊是痛的要命。

「姐姐……」聽到我微弱的呼喚,芙蓉趕緊過來,「你終於醒了,你的傷口清遠先生已經為你處理好了,你放心吧。」

「嗯。」我微微點頭。齊清遠躺在貴妃椅上,一隻手低低的垂着,也包了一塊棉布條。

微微蹙眉對芙蓉說:「他這是怎麼了,也受傷了嗎?」我恍然間記得他是沒有傷的。

「為你割去腐肉的時候,你幾次疼暈又疼醒,我們三個一時沒按住你,你竟然咬了他一口。好在傷口不深。」

「啊?」我簡直不敢相信,竟然咬了他。他看似很疲憊,照顧了我一晚他肯定是累壞了。孫婆婆推門進來,端了一碗湯藥給我。

「什麼味啊?這湯藥聞着就那麼苦。」我低聲埋怨。

「這是我家代代相傳的秘方,消炎止血最好不過了。姑娘放心喝就是了。」齊清遠已經醒了,我才仔細看他,高挑的身材,不算魁梧,倒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你的傷不要緊吧?」我緋紅了臉。

「不妨事,只要是對姑娘有裨益的鄙人都願意去做,這些小傷不足為奇。」說着他接過藥碗。「你的手傷是不能動的,否則再要發炎恐怕這手就廢了。」他頓了頓「鄙人先來餵姑娘吃藥。」

芙蓉在背後扶着我,清遠端着藥碗,就這樣一勺勺餵我吃藥。他很細緻,總是吹涼湯匙中的藥才放到我嘴巴。溫柔而深邃的眼眸,是我這一生都不曾見過的。原來男人也有溫柔多情的,原來男人的強勢在放下後原是可以對一個女子這樣體貼入微的。我心裡「咚咚的」像是無數隻小鹿在奔跑,偶爾他還會為我擦拭嘴邊的藥汁,他的體溫很高,總是讓我感到渾身為之一暖。

也許他也覺得有些尷尬了,便開口說道:「那一日在秦淮河邊,曾與姑娘有一面之緣,只是姑娘匆匆而去,姑娘說會記住我的。沒想卻有今日。」

「哦?…原來…閣下便是那一日的公子?」我忽然想起在秦淮河邊偶遇的男子。

「數月不見,姑娘卻是憔悴了許多。。。看着叫人心疼。」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們倆這樣,倒顯的我多餘了。不如我且迴避迴避吧。呵呵呵」芙蓉笑的燦爛,看着我倆打趣。

「芙蓉姑娘別走,是鄙人唐突了。」他有些慌張,和昨晚救下我的翩翩少年宛若兩人。「白蓮姑娘,你且好好休息,我明日巳時會來為姑娘換藥,切記不可下床更不能用左手臂,謹記謹記。」

他起身行了禮對我二人到了別,便離開了。他走後,我的心七上八下的,這樣的感覺我還是第一次有,難道這就是人們說的男女之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