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浴室里的水什麼時候關的,只聽見「砰!」一聲響,顧憶深摔門衝出浴室。顧憶深健碩的身體如同一塊巨石從我身後衝來,我來不及躲開,一個跟頭翻下沙發。等我坐正看向顧憶深時,顧憶深卻盯着電腦熒屏看,腦袋似乎要扎進去了。

必須一提的是,顧憶深竟然裹着浴巾就出來了,身上的水都沒來得及擦,水滴正啪啪落下。

可笑的是,在我等待顧憶深問候我的時候,顧憶深還盯着電腦熒屏看,儼然我連一封郵件都不如。

也對,小冉發來的郵件,在顧憶深心裡,縱然是千萬個我也比不上的。

我剛坐正,想到這,身子又倒了。我前面翻下沙發的時候順帶把水果盤也扯下來了,此刻水果盤被我壓在手掌下面,咔擦一聲脆響,水果盤破了,我的手掌也紅了。

我痛吟出聲。

顧憶深終於注意到我。

顧憶深向我在的位置挪步,近了時,握住我的手。

我觸碰到顧憶深手的那一刻,感覺好冰冷啊。我一直以為顧憶深的手是暖的……或許,從頭至尾顧憶深都不是我以為的暖寶寶,暖男。

我驀地把手縮在身後,拒絕顧憶深的幫助,自己站起來。剛站起來的時候,身體有些晃。

「你的手?」顧憶深關心道。

「沒事。」我輕描淡寫的回答。

看出我的疏離,顧憶深回頭看一眼電腦,又回過頭來看一眼我。許是他才意識到自己對我做了什麼,覺得抱歉,向我解釋:「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有意的。」

我沒接受道歉,而是語氣微涼的說:「有意還是無意,我有眼,我很清楚。」

「藍心……」

「憶……顧先生,通過上次你喝醉酒喊小冉的名字和這次你衝出來看小冉發來的郵件,我想,你一定很在乎小冉。這樣我就想不通了,既然你那麼在乎小冉,又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你抱着我滾床單,對我呵護備至的時候,難道不覺得對不起小冉嗎?還是說,於你,滾床單神馬的都可以無關愛情。當愛情降臨,像我這樣的枕邊人就隨時棄如敝屢嗎?」

敝屢……沒有價值的東西。

「藍心,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顧憶深呵斥我對自己的設定。

「你以為我想這麼說自己嗎?是你就是這麼看我的,而我只是才意識到。」我一激動,竟然對顧憶深開吼。

這種吼,對徐帆好多次,對顧憶深,好像是第一次。

我吼出來之後,沉默了。

顧憶深也沉默不語。

如果被誤解,肯定下意識解釋。前面顧憶深推我的事,還解釋了,輪到這裡,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我感覺,我和顧憶深要完。

是顧憶深先招惹我的,主動權不能全被他占了。就算要完,也要由我開口。

「顧先生,雖然我不知道小冉和你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現在需要的是能幫你排解寂寞的女人,而不是跟你談情說愛的女人。恰恰,我就是妄想與你談情說愛的女人。我破了規矩,自然不能再待在你身邊。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退出。天下女人這麼多,就蘇城,想幫你排解寂寞的女人正排着隊等你呢。你看哪個合適,自己再物色一個吧。」我一口氣斷了自己的後路。

「你又打算過河拆橋嗎?」顧憶深目光沉沉的看着我說。

「是!我寧願當一個過河拆橋的忘恩負義之人,也不願意當你心中隨時可能被棄如敝屢的人。」我眼皮一眨,給他一個回應。

「滾!我不想再看見你。」顧憶深指着門口的方向,如同我沖他吼一樣,沖我吼。

穿過吼聲,我仿佛聽見他喉嚨里撕扯的沙啞聲,也仿佛聽見我的心破碎的聲音。

當初我走出徐帆家的時候,多少還有些遲疑,畢竟房子有我一半。可是我腳下的房子是顧憶深買的,顧憶深讓我滾,我滾是應該的。我沒有一絲遲疑,滾出去。

我滾到門口的時候,顧憶深又沖我喊。

「藍心,今天你要是離開這裡,就永遠別想回來,再回到我身邊。」

驀地,我停下。

可是我只停了三秒,三秒後又往前走。

顧憶深向來說話算數,他說不許我回來,不再要我,就算我哭着求他,他也不會改變心意。我也知道我滾了之後一定會後悔,可是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麼賦予我的勇氣,我寧可後悔也絕不妥協。我想,應該是我不想我的下半輩子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這時,「砰」的一聲,房間門關上。

應該是顧憶深一腳踹上的。

隔着門板,我聽見裡面在罵。

「都走,走啊,走了就永遠別再回來。」

都……

除了我,還有誰走了。

小冉嗎?

我又一次停下,回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我不知道小冉為何走,現在我後悔了,我不想走了。我不想再傷害顧憶深一次。可是,我都出來了,顧憶深又說了那樣的話,我還怎麼回去。

回得去嗎?

結果,我還是鼓足了勇氣回去。

我揚起手剛想敲門,裡面又傳出聲音。

「小冉……」

我沒再聽下去,轉身大步離開。

還能說什麼,無非是顧憶深對小冉的思念。我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我留下來不走,顧憶深就會擁抱我。其實,顧憶深傷感離別,只是源於對小冉的思念,並非不捨得我,我又一次當了擋靶的。

而真相,顧憶深靠在門後,自「小冉」兩個字之後說的話,我以為是與小冉有關,其實卻不是。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是與我有關。

從小區出來,大晚上,我穿着單薄的睡衣,一個人跟孤魂野鬼一樣在城市的喧囂中遊蕩。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醫院?我不想讓我媽擔心。

朋友?失去王漫妮後,我發現我沒有能投奔的朋友了。

同事?我剛想打電話給玲玲,想到玲玲說她周末會去鄉下奶奶家,這會肯定不在,就沒打。

我出來的又草率,手機錢包都沒帶,酒店也住不上。幸好出來之前吃過晚飯了,不然餓肚子也挺難受的。不過,我沒帶外套,晚上天涼,冷風一陣一陣的,吹的我瑟瑟發抖。我肚子本來都不疼了,走了很長時間的路,又吹了一會冷風,肚子又疼了。

我想找個地方坐會,環顧四周愣是連個長椅都沒有,只能把水泥台子當板凳坐。坐了一會,更冷了。我捂着肚子讓自己蜷縮成一疙瘩,尋思着,是不是能暖和點。沒能暖和,還是冷,我不僅上下牙齒打架,連上下眼皮都幹起來了。

迷迷糊糊間,我看見一輛黑色麵包車在我面前停下,從車上走下來三四個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