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從錯落有致的窗欞中透露下來,照在室中。一些平素在沒有陽光的時節中看不見的微塵,歡快的的在被窗欞割裂成各種奇怪的花紋的光柱中跳躍,就像一群歡快的小精靈。陽光的盡頭,是一大一小兩個和衣蜷曲着的身影。

今天又是一個艷陽天!

馬恩愜意的睜開眼睛,感受着窗外拂在自己身上的陽光,再看看自己身邊,像一隻小貓一樣,匍匐在自己身邊的錦兒,嘴角微微一笑,忍不住的愛憐的摸摸她的腦袋。

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馬恩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有點心酸。這丫頭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想法,以為李家兄弟是那賭坊老闆來收房子的不說,還以為自己的這個哥哥,又去賭坊賭輸了,將主意打在她的身上。難道自己就是這麼一副喪盡天良的混蛋樣子?輸了房子,還要賣妹子抵債?還是她一直在心裡,都在擔心這個?

待到好不容易說服了她,收拾東西到吳家的時候,她還是忒不放心,生怕自己一等她閉眼,馬恩就轉身留下她走了,死活要和他在一起。小蘿莉又能有多大的心性,能抵擋得住瞌睡,到了半夜,實在抵擋不住睏乏了,她就這樣抱着馬恩的胳膊睡着了,只是此刻馬恩看着他睡夢中微微蹙着眉頭的樣子,就知道,她睡得並不安穩。

讓她多睡一會兒吧!馬恩想到,輕輕的挪動身子,不料就是這樣微小的動靜,也讓馬錦兒驀的驚醒過來。

「哥,別丟下我!」眼睛還沒睜開,她嘴裡已經喊了出來,怕是這一夜,她都是在這樣的怨念中度過的吧。

「沒事,錦兒,天亮了,哥不會丟下你的!」馬恩輕鬆的捏了捏錦兒的臉蛋,「反正無事,你要是睏乏,就再多睡一會兒,如今在哥在東家這裡做事情,要是懶散,會被人趕出去的!」

「馬恩,馬恩!」小丫鬟嫣然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進來,「叫錦兒出來吃飯了!」

馬錦兒來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吳嫣然這個貌似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丫鬟,這讓她微微放下了一點戒心。倒是吳嫣然,雖然對馬恩有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是一眼見到馬錦兒那可憐巴巴的樣子,頓時就喜歡上她了。

「嫣然姐姐!」馬錦兒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在自己家裡了,而是在哥哥的東家家裡,她和哥哥是寄人籬下,可不能等着人家來伺候他們。

「我來幫你做飯!」看到馬錦兒有些侷促的站在自己面前,對着自己說這樣懂事的話,吳嫣然笑了,眼前的小人兒,讓她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

「不用,家裡有廚娘呢,飯都做好了,你洗把臉就成了!」

撒着蔥花的小米粥,一看就讓人垂涎欲滴的小菜,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大簸箕熱氣騰騰的饅頭,站在飯桌前,馬恩簡直都有些熱淚盈眶了,這都幾天了,他終於吃上一頓像樣的飯食了。

李家兄弟已經呼呼啦啦吃得不亦樂乎了,簸箕里的饅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低着高度,馬恩毫不遲疑,惡行惡相的撲了上去,倒是馬錦兒,雖然也是眼睛發亮,卻是文靜的多,比起他哥哥的這份餓鬼投胎的樣子,倒是斯文多了。接過他哥遞給他的饅頭,吃得那叫一個慢條斯理,仿佛一邊吃,一邊要記住這饅頭的味道一樣。

「你的事情,夫人知道了,吃過飯咱們兄弟和你去找那賭坊的老闆,這銀子,夫人給出了,但是夫人也說了,這銀子你得慢慢從你的月例里扣還!」李樹上一邊吃着,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吃這麼快,還能說話,這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昨天夜裡,馬錦兒的不合作,李家兄弟自然是要問個究竟的,所以,馬恩的這點破事,就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的,不過,他也沒想遮掩,打劫不成,被人家給撿回家去了,這事情他當然打算賴在這個新東家身上了,他想到最壞的結果,是被人收了房子,流落街頭。但是,即便是這個新東家不援手,他現在也算是有了棲身之所,總比流落街頭好多了不是。

馬恩自忖,自己又不是那敗家子爛賭棍,有手有腳的,難道還在這裡活不下去,房子沒了,可以慢慢賺,這馬錦兒跟着自己,總強過跟着他那爛賭棍的哥哥好無數倍了,自己先保證不餓着凍着他,再慢慢想法子就是了。

沒想到,這李家兄弟,居然回來就立刻稟報了自己的主人,而且,貌似自己的這位新東家,還真打算給自己擺平這事情了,不過轉過頭來,他想想也是,自己東家的自家男人是官府中人,她對上幾個開賭設局的地痞流氓,自然是毫無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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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個叫馬恩,老奴也打聽了一下,在這南寧城了,他名聲可不怎麼好,夫人真打算用他?」與此同時,在一進院子之外的庭院裡,一個雙鬢斑白的瘦削老人,正對着在陽光下微微眯着眼睛的聞人凝說道。

小姐,也就是這吳府的女主人,馬恩的新東家,閨名叫聞人凝。明面上,這聞人凝是曲靖府清軍廳千戶吳天德的原配夫人,可是老人知道,在曲靖的那位吳千戶吳大人,只怕連自己這位原配夫人究竟是何種相貌都不清楚。

「若是三十兩銀子,能夠換來一個忠心不二的手下,這樣的買賣,怎麼都不算虧的!三十兩銀子,還買一送一,這買賣不虧。那丫頭據說,還是個小美人胚子。」聞人凝慵懶的笑了下,又問道:「馮叔可曾打聽到這馬恩有什麼欺男霸女傷天害理的劣跡?」

「這個倒是不曾有!」被稱作馮叔的老人,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姓馮,名建南,不過,聞人凝自小就稱他為馮叔,倒也不顯得唐突。這吳家大宅里,僕婦,護院,丫鬟都有,又怎麼能沒有一個管家呢,而他,就是這大宅的管家,嗯,至少,對外是這麼說。

「這不就成了,不過是遊俠兒一般的人物,連好兇鬥狠都談不上,身子骨倒是還算健壯,這樣的人,若是勤快,倒是能省了我們不少事情!」聞人凝俏目一轉,看了馮叔一眼:「我們新來乍到,又不方便拋頭露面,有幾個熟悉當地的人手幫我們,這期間的好處可就不是這區區三十兩銀子可以買的來的了!」

「小姐說的是!」馮健男點點頭:「這馬恩的妹妹,此刻也隨着他來了,他若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做出一些糊塗事情,有了這個緣故,這人倒是可以試着用一用,實在不行,就換一個吧!」

「嗯,再說吧!」聞人凝低下頭來,重新將目光放在她膝上的那本書上,不置可否的應了聲。見到她這個樣子,馮健男微微低着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馬恩自然不知道,就在吃早飯的這一會兒工夫,他的這份工作,就直接通過了審核期,進入試用期了,此刻的他,正渾身暢快的走在賭坊去的路上,在他的身後,是面無表情的李家兄弟,儼然就是他的護衛一般,若是不他身上穿的實在是不像個有錢人,這樣子,倒是有點富家公子帶着跟班出來溜街的味道了。

「就是前面!」賭坊已經遙遙在望,在馬恩的有些模糊的記憶中,這個地方,格外的有親切感,這種不熟於他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李樹上站定了腳步,從懷裡掏出一大捲紙來,馬恩乍一看,還以為他揣着個賬本呢。

「這是伍拾貫洪武寶鈔,你拿着,夫人交代了,三十貫,你用來贖你的借據,剩下的,是讓你花費的?」

馬恩看着李樹上,眼睛一眨都不眨,足足憋了半分鐘的氣,他才笑着說道:「李大哥,你玩笑可不好笑,你就不要玩我了好不好!」

「拿着!」李樹上一把將寶鈔塞到他手裡,一手指指自己的兄弟,又指指自己,「你覺得我現在的樣子,是像和你開玩笑的嗎?」

看着李樹下面無表情的臉,又看看面前的李樹上,一臉的嚴肅,馬恩有些呆滯的搖搖頭:「不像!」

「夫人怎麼時候,你就怎麼做,這事情,馮管家也知道的,你就別瞎想了,你馬恩,是我家夫人的遠方侄兒,這姑媽資助點侄兒還賭債,這不是很正常的麼,就是一點,你要弄清楚,這錢你怎麼花,你做主,但是,這錢,要花的值得,夫人的意思,你最好用這些銀錢,去交好你昔日的那些狐朋狗友城狐社鼠們,夫人既然在這裡置辦了宅子,就不希望偶爾上街,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人物衝撞到,還有,若是有外來的那些手腳不乾淨的、或者可疑的人的話,我們也要知道。」

有問題!!馬恩的第一個感覺,眼前的這個情形,和當初自己的隊長,給自己布置任務的時候,是何其的相似,如果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上次自己是接受命令,拎着腦袋到黑幫里去臥底,而這一次自己接受命令,是帶着大把的銀子去臥底。其本質根本就沒什麼區別,都是聯絡感情,取得信任,然後套取消息,這一套,他簡直是太熟悉了。

如果,如果是自己的這位主母,是出於李樹上說的這種目的,而這樣大把大把的撒錢的話,那得無聊蛋疼到何種地步啊,呃,如果她有那啥的話。這種理由,顯然是站不住腳的。類似這種事情,讓國家暴力機關來做,似乎更名正言順一點。

千戶?千戶!他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位尚未謀面的男主人,好像就是一個什麼千戶,這可是大明朝武官的序列啊,但是,轉眼間,他又狐疑起來,是說不通啊,可是就算你是野戰軍,也不能管地方上的這些事情吧。

他腦子突然轟的一響,一個名字突然出現在他的腦中,「錦衣衛」!他記得明朝地方的錦衣衛千戶所,其最高長官,不也是千戶麼,錦衣衛這個一聽名字就有些犯規的機構,可是軍民百姓什麼都管的,難道說,自己那位未曾謀面的東家,是錦衣衛千戶這樣的大人物。

他臉上陰沉不定,等到他抬起頭來,看着李樹上李樹下兩兄弟的眼色都有點變了,這兩兄弟可是說,他們還掛着軍中的職銜,這麼說來,這哥倆,也是錦衣衛的校尉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