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悅不解,為何會捲入三人間的戰爭中,還成為他們互相擠兌的工具。

她扯動嘴角,自嘲地笑笑,眸光落在對面滿臉嬌嗔的劉雨欣身上。

「小姨真是愛說笑,頑石怎麼可能跟珍珠媲美,姨夫肯定知道怎麼取捨的。」

既然劉雨欣非要爭個長短,那她便拱手相讓又如何?

對於杜悅的自我貶低,劉雨欣顯得有些意外,愣怔在原地,一時也忘了跟沈家琪索要個滿意的答案。

沈家琪也望着杜悅,詫異只在他黑眸中存在瞬間,隨即,他就偏開視線,拍了拍劉雨欣搭在臂膀中的手背:「開席了,我們過去吧。」

劉雨欣佯裝生氣地橫了他一眼:「今天勉強放過你!」

沈家琪扯出笑來:「行,等下回去了,想要什麼跟我說。」兩人邊說邊朝主桌方向走去。

「剛剛怎麼那麼說話。」

等到他們走遠,屈潤澤收起擱她腰上的手,聲音冷冽無比。

杜悅轉頭,望着他臉色難看的側面,紅唇微微勾起:「這個答案不是大家都愛聽的嗎?」

說這些的時候,她微仰頭,一雙清澈透亮的桃花眼上翹,神色倔強不可方物,紅唇上是嘲諷的笑意,唯獨沒有委屈和受傷。

屈潤澤眸中的光芒明滅不定,並沒有出口否認。

果然如此……她猜得八九不離十,今天帶她來吃飯,不過是為了攀比。

可是屈潤澤貌似沒搞清楚,就她的出生家世,這樣做,只會自取其辱。

「阿澤,杵在那裡幹什麼?快過來,外公都好長時間沒跟你聊過天了。」

突然,劉國鋒嘹亮的聲音傳來。

杜悅看過去,劉國鋒居中坐着,他左手邊是劉雨欣,其次是沈家琪,而他右手邊的座位空空如也,應該是留給屈潤澤的。

但是,杜悅有些犯難她該坐那裡。

主桌上只剩兩個位置,若是屈潤澤坐到劉國鋒旁邊,那她就得去另一個……

沈家琪左邊的空位。

「阿澤是跟媳婦一起來的啊。」劉國鋒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杜悅趕緊正了正心神,朝他所在方向點頭致意:「您好。」

劉國鋒沒有接腔,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的臉,這種磨人的寂靜持續了很久。

杜悅到底有些忐忑不安,又怕出言打斷顯得太過無禮冒失,於是氣氛就在他們兩人的對視中僵持着,原本喧譁的包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最後,還是劉國鋒揮了揮手:「坐吧,馬上就開宴了。」

「這……都沒什麼地方可坐的了,悅悅,你要不介意,來這兒坐?」

接着,劉雨欣充滿關懷的聲音響起,指了指沈家琪邊上的位置,她臉上的笑容真誠明媚,杜悅眼前一陣恍惚,總覺得這樣的笑靨似曾相識……

劉雨欣朝沈家琪撒嬌的說道:「是我讓悅悅過來的哦,你可不許有意見。」

沈家琪聽罷,不動聲色地往杜悅所在看了眼,淺笑:「怎麼會呢,我樂意至極。」

她這才重新展顏微笑,回頭看杜悅,柔和的下巴微抬,樣子像在施捨:「悅悅,來我這邊坐,我們年紀差太多,應該比較有共同話題。」

劉雨欣的聲音並不大,卻穿透到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

杜悅打量劉雨欣和善溫柔的臉龐,拿不定她是真單純還是有意叫自己下不了台,若真是為她想,何必把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不過……既然劉雨欣想表達她大度善良,而自己又確實沒地兒坐,何不如她所願?

杜悅頷首,禮貌地道謝:「小姨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如她所料,劉雨欣見她順着杆子往上爬,臉色當即一變,笑容有些訕然:「這麼客氣幹嘛,家琪有佳人作陪,心裡指不定多高興呢。」

沈家琪眼觀鼻鼻觀心,唯垂首喝茶,仿若沒聽到她酸味十足的話。

劉雨欣心中懊惱不已,嗔怪地睨了沈家琪一眼,之後便轉過頭和劉國鋒說話。

劉國鋒似是覺察到兩人間的不愉快,眼神停留在緩步而來的杜悅身上,話卻是對沈家琪說的。

「這次回國儘量多待些時間,畢竟這裡才是根。」

「嗯,家裡老人年紀也大了,我打算留下來多儘儘孝。」

劉國鋒似有所感:「是啊,人老了,最希望合家歡樂。」

他話音剛落,偌大的包廂里便響起此起彼伏的迎合聲。

杜悅拉開椅子坐下,一杯茶適時遞到她面前:「謝謝。」

她伸手接過時,兩人手指有輕微的碰觸,能感覺到他掌心灼人的熱度。

杜悅抬眸,撞進沈家琪帶着溫和笑意的眼眸中,他點頭,而後別開視線。

杜悅低頭啄了一口茶,清香甘甜。

她突然感到如坐針氈,抬頭,對上屈潤澤兩道冷冽的目光,隨即,他轉過頭,大喝一口茶,放下杯子的時候,臉上又是一副淺笑。

接着,他側頭對坐在他旁邊的二太太耳語幾句,二太太曖昧地瞄了杜悅一眼,然後起身:「結婚挺久了還這麼膩歪,那我就去那邊坐啦。」

二太太這麼說,杜悅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只得起身跟她換位子。

她起身推開椅子,沒想到會被掀開的地毯一角絆到,身體不平衡地朝後跌去。

「唉,小心地毯!「三太太驚呼提醒,可惜太遲了。

杜悅腳一崴,本能地想要去攀住些能穩住身形的事物。

接着,她感到腰間一暖,有人托住她。

圓桌頂上水晶吊燈光芒靚麗奪目,沈家琪大半個臉融入那絢爛的光暈中,他的五官深邃立體,直挺的鼻樑下是形狀很好的薄唇,下巴線條柔和又干毅,眼角微翹,依舊是溫和的笑容。

「還好嗎?」沈家琪將她扶正。

「嗯。」杜悅驚魂未定,回神後,下意識地從他懷裡抽離:「謝謝你。」

對於杜悅的刻意疏遠,沈家琪並沒太在意,笑着退了一步,保持着令她覺得安心的距離。

「老公,你沒事吧?哎呀,衣服都這樣了……」

劉雨欣慌忙起身,一雙秀麗的眉毛蹙起,面上是在關心沈家琪,言語間卻有着對杜悅的些許責怪和不滿,特別是……想到向來不喜多管閒事的沈家琪竟三番兩次為杜悅解圍,她心裡蠻不是滋味。

「不要緊,鑲鑽可以拿回去補上,小事而已。」

和劉雨欣的大驚小怪相比,沈家琪的神情淡淡的,顯然沒太放心上。

「怎麼會沒有關係,這襯衣是我千里迢迢從國外定製帶回來的,全球限量的,現在就是補上了,樣子也會差很多。」

聽了劉雨欣的埋怨,杜悅目光一掃,果然見沈家琪左側領口的鑽缺了一顆,因着沒系領帶,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截古銅色的健康肌膚,透着男人含蓄又沉穩的力量。

「怎麼這麼不小心?真是叫我頭疼,離開身邊一會兒就出亂子。」

就在杜悅不知該做何反應時,一道含笑中帶着一絲寵溺的男聲插進,接着,她被攬入屈潤澤寬廣的懷抱里,屈潤澤勾着食指為杜悅將額前一縷亂髮撂到耳後:「跟我過去坐吧,可別當了人家的燈泡。」

劉雨欣笑得不十分自然:「怎麼會呢,阿澤真是愛說笑!」

杜悅剛想側身,放在腰上的手驀地收緊,屈潤澤霸道地將她鎖在懷裡,這種曾經渴望的溫暖和解圍,此刻如願而至,她卻並未有喜悅感,反倒覺得沉悶地叫人窒息。

屈潤澤低頭看着杜悅,把手擱在她蒼白的臉上略微撫摸了下,樣子似關心妻子的模範丈夫:「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杜悅淡淡地應了一句。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他說完,摟着杜悅回到對面座位上。

屈潤澤和劉雅麗只隔着一個座位,經過這麼一調整,就變成杜悅夾在他們倆中間,劉雅麗冷漠地睨了杜悅一眼,低頭繼續吃燕姨剝的雞尾蝦,倒沒怎麼刻意刁難她。

不過,杜悅的屁股剛沾上椅子,燕姨就突然繞着桌子走到她旁邊,將一碟調料放到她眼皮子底下。

杜悅淡淡掃了橫眉瞪眼的燕姨一眼,只當不明白她是何意,徑直夾過一塊榴蓮花開放進嘴裡。

「杜悅……」劉雅麗見杜悅裝聾作啞,沉聲提醒她。

「屈夫人,您有什麼吩咐?」杜悅偏過頭,禮貌地詢問。

同桌的人聽到杜悅那麼喊劉雅麗,無一不露出訝然的神情來,但很快又識趣地裝作無知,紛紛低頭用餐。

而燕姨眼底怨毒的目光更甚,恨不得將她活剝生吞。

「剝蝦子給我吃。」劉雅麗微揚下巴,仿佛叫杜悅動手是看得起她。

杜悅沒有任何回應,只垂眸看那盤雞尾蝦,就在劉雅麗耐性全失快要變臉的瞬間,她突然低低一笑:「好,知道了。」

從古至今,能融洽相處的婆媳屈指可數,杜悅並不知劉雅麗的敵意從何而來,只能暫且歸結於對她身世的不滿與對屈潤澤的占有欲,她沒能在一個和睦完整的家庭長大,在討好長輩這方面有欠缺,雖然她已盡力想做到最好。

既然劉雅麗要她剝蝦,那即便對方只是個不相干的長輩,她也不應拒絕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