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聞言,大夫吃了一驚,即將快速邁動的步伐頓時僵滯在了原地。

轉過頭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老太太。

然而,入目的卻是老太太臉上那無比篤定的神色,以及不允許人拒絕的高傲樣子。

「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之後,為了夏春蘭的身體,大夫只好強忍着心中的厭惡之情,耐心地解釋道,「產婦的身體太虛弱了,現在就出院的話,恐怕會有大出血的危險……」

「行了!」

大夫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太太便揮了揮手,直接不耐煩地將其給打斷了。

夏春蘭怔怔地抬起了頭,心中五味雜陳,複雜的視線落在了這個被自己口口聲聲稱做是「娘」的老女人身上。

只見老太太厲眉飛揚,語氣極盡尖酸刻薄:「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哪有那麼矯情,她都夠幸福的了,一家人陪着她折騰,到最後還不是生了一個賠錢貨……」

大夫的仗義之言,頓時捅了馬蜂窩。

只見老太太雙手掐着腰,怒瞪着大夫,扯開了嗓子,噼里啪啦地叫嚷個不停。

最後,大夫只能站在窗前,無奈地望着張福攙扶着虛弱的夏春蘭。

二人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之中,被越拉越長。

在微涼的風中瑟瑟發抖,直至徹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

夏春蘭的家離縣城的小醫院大概有將近二十分鐘的腳程,出了醫院後,老太太拉了張老臉,一馬當先,走的飛快。

遠遠地將夏春蘭與張福二人給甩在了身後,撐起眼皮,望着老太太那精神抖擻的背影,夏春蘭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角兒。

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雖然回家的路如此的艱難,但夏春蘭愣是一聲不吭。

因為夏春蘭知道,老太太之所以這麼做那是有私心的。

家裡的錢都在老太太手裡把着,她這是捨不得花錢僱車。

張福扶着夏春蘭,懦弱的他只顧着搖頭嘆氣,但卻不敢吱聲。

無意間他抬頭一掃,瞧見夏春蘭的側臉的時候,張福當即產生了片刻的愣怔。

他總感覺夏春蘭有些不一樣了,在夕陽餘暉的照應之下,柔和的線條之中好似多了一些稜角。但具體哪裡不一樣了,張福也說不清楚,或許只是幻覺罷了。

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小院的時候,夏春蘭薄薄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濕。

微涼的風襲來,又是好一陣的瑟瑟發抖。

「媽媽!媽媽!」

聽到聲響的大妮、二妮透過窗戶瞧了一眼,當看見夏春蘭的身影之後,立馬下了炕,她二人歡天喜地地就跑了出來。

兩個小小的身影向一陣風兒似的衝進了夏春蘭懷裡,而後還不忘使勁兒往裡面鑽了鑽,媽媽溫暖的懷抱總是讓這兩個小傢伙貪戀無比。

而巨大的衝擊力卻是使得夏春蘭的身形不可遏制的晃了兩晃,她強忍着身體上的不適,抬起了手,反手摟住了兩個女兒後,用極為乾澀的嗓音道:「乖,媽媽回來了……」

「媽媽,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大妮抬起了頭,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夏春蘭。

緊接着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四周,她在找尋着什麼。

「咦?小弟弟怎麼不見了?」

眼見着爸爸和奶奶的懷裡都沒有那個小小的身影,大妮歪着頭,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她幼小的心靈根本就不明白,那個承載了母親所有希望的小弟弟怎麼會不見了。

因為只要有小弟弟在,媽媽就不會繼續被奶奶欺負了。

「哼!」

不知道是否是大妮的話刺激到了老太太,還是看到這兩個小丫頭片子心裡頭不爽了。

總之老太太惡狠狠地剜瞪了夏春蘭母女三人一眼之後,卻是一轉頭,扭着腰,甩開膀子,直接朝自己的正房走去。

「嘭」的一聲,大力一甩,老太太重重地將房門關上了之後,那充滿戾氣的背影這才徹底地消失在了夏春蘭的眼中。

張福苦笑了一聲,他有些無奈地望了夏春蘭一眼,眼神之中帶着些許的歉意。

但對此,如今對老太太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夏春蘭,卻是一點也不在乎了。

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她兩隻手分別拉着大妮與二妮二人,邁着略微艱難的步伐,緩緩地朝房裡走去。

這不大不小的院子裡有一間正房,一間偏房。

老太太獨自一人住在寬敞的正房裡,而夏春蘭一家四口則是棲身於偏房之中。

進屋之後,張福將夏春蘭扶上了炕。

為了不讓大妮與二妮二人吵着身體虛弱的夏春蘭,張福直接將她二人打發出去玩了。

緊接着夏春蘭整個人都蜷縮進了被子裡,仿佛也就只要這樣才能驅散她身上的寒冷。

可是,心頭上的寒意呢,夏春蘭不知道又有誰才能將它給捂熱?

孩子的世界裡非常單純,這一出去之後,大妮與二妮二人便將先前所有的不快都拋到腦後去了。

她們二人彼此追逐打鬧,笑聲滿院。

夏春蘭單薄的身子靠在牆上,撐起了沉重的眼皮,下意識將恍惚的視線透過窗戶投射了出去。

當大妮與二妮的身影落入夏春蘭的眼裡之後,鼻子一酸,淚水再次決堤,直接噴涌而出,瞬間便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原因無他,只因為夏春蘭又想起三丫頭來了。那個她根本就無緣一見,苦命的孩子。

死死地捂着嘴角,夏春蘭不想讓這份悲傷直接溢出來。

她在盡情宣洩心中痛苦的同時,也暗暗地下定了決心。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與艱辛,她也一定要將三丫頭給找回來。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是什麼,那肯定是非「母親」莫屬了吧!

正式坐月子的第一天,老太太便逼着張福去上工。

雖然張福想再耽誤幾天,留在家裡好好地照顧照顧身體虛弱的夏春蘭,但最終還是拗不過自己的老娘。

而這一切全因為老太太心裡扭曲,她原本就見不得張福對夏春蘭好。

當時在醫院張福突然跳出來,維護夏春蘭的這一幕,至今仍歷歷在目,直叫老太太恨得牙根兒直痒痒。

而張福在縣城裡的一個木材加工廠里當搬運工,因為沒有手藝,起早貪黑也掙不了幾個錢。

路程雖然不算遠,但由於收工的時間晚。

所以只要張福去幹活,就會直接住在廠子裡,直到放假了才回來。

張福這一走,夏春蘭就更加地孤苦無依了。

老太太根本就不會照顧她月子,身體虛弱的她,不僅什麼都要自己做,並且還要照顧兩個女兒,日子並不好過。

就這樣,時間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之中緩慢流速着,一晃十五天的時間過去了。

今天早上,夏春蘭伺候兩個女兒吃完飯之後,還沒來得及收拾碗筷,一陣略帶尖銳的女聲就傳入了夏春蘭的耳中:「「嬸子,嬸子,我來看春蘭妹子來了!」

手下的動作微微一滯,夏春蘭輕輕地皺了皺眉角,她一聽這個聲音便知道是誰來了。

「呀!是大鳳來了呀,快進來,快進來!」

老太太從正房裡快步迎了出來,聲音之中透露着輕快與愉悅。

在與面對夏春蘭的時候,有着明顯的不同。

夏春蘭眸光微蹙,卻是抬起了頭,將視線透過門縫的空隙投射了出去。

只見就在門外的說話聲落下之後,老太太與一個體型微胖的女人熱情地碰到了一起。

而這個女人的手中,還牽着一個與大妮、二妮年紀相仿的小男孩。

這個女人就是老太太的侄媳婦大鳳,她為人精明,喜好算計,性子潑辣,又喜歡搬弄是非,明里暗裡夏春蘭吃了她不少的虧。

大鳳與老太太唯一的侄子張貴結婚第一年就生下了兒子虎子,這點是夏春蘭永遠都比不上的。

而大鳳嘴又甜,利用自己的兒子虎子,直接拿捏住了老太太重男輕女的軟肋,連哄帶騙地從老太太那裡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在那個原本就比較貧窮的年代,衣食有限。

眼見着自己兒子一直無「後」,老太太心中的天平便逐漸開始往自己這個唯一的侄子身上發生了傾斜。

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老太太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的親孫女,而是大鳳家的兒子虎子。

「嬸子,這不聽說春蘭妹子又生了嘛!我今天特意帶虎子過來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