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衰敗的小醫院裡,夏春蘭無助地躺在手術台上。

當那撕裂般地痛楚再次襲來之際,慘嚎聲不受控制地溢出了唇邊。

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地滾落了下來,與那鹹鹹的淚水混合在了一起,瞬間便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

「使勁兒,再使點勁兒,快了,快了……」

圍在夏春蘭身邊的大夫臉上同樣布滿了焦急之色,她使勁兒按着夏春蘭的肚子,大聲地喊道。

聞言,夏春蘭心中的希望再次燃起,她死死地咬住了唇角兒。

頓時,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息充斥在了夏春蘭的唇齒之間,然而這些她根本就顧不上了。

現在她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要將這個頑強的小生命平安地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作為母親她有這個責任。

只不過,唉……

憂慮與擔心無時無刻不充斥在夏春蘭的心頭,懷胎十月,直至分娩這一刻都不曾揮散過……

「幹什麼呢!愣什麼神呀!快使勁兒,孩子要露頭了!」

眼見着夏春蘭突然走神了,大夫一皺眉,直接沒好氣地斥責了一句。

渾身微微一顫,夏春蘭立馬收回了游離的思緒。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她咬緊了牙根兒,忍着劇痛,積攢着全身最後僅剩下的那點力氣,做着最後的衝擊。

「哇……」

伴隨着嬰兒微弱的啼哭聲響起,夏春蘭終於感覺如釋重負。

「大……大夫,是男孩還是女孩?」

夏春蘭不顧自己虛弱的身子,艱難地轉頭,小聲的問道。

「恭喜恭喜!是一位很漂亮的千金!」

大夫用小被子將嬰兒小心翼翼地包好之後,一轉頭,笑着回答道。

「又是女孩……」

聞言,夏春蘭苦澀地一勾唇角,眉宇間因為新生命的誕生所產生的喜悅,瞬間被沖淡了不少。

而此時,門外的丈夫張福與夏春蘭的婆婆也在焦急地等待着。

當手術室門上的紅燈熄滅下去的時候,他二人迫不及待地圍了上去。

「大夫,是丫頭還是小子?」

門開了,大夫抱着孩子剛一露頭,老太太便一臉急色,忙不迭地急聲問道。

「放心吧,母女平安!」

有些疲憊的大夫第一時間裡並沒有聽清老太太說了些什麼,只是瞧她一臉急色,以為她是在關心裏面的夏春蘭,所以大夫下意識 地回答道。

「什麼……又是一個丫頭片子!!!」

話落,只見夏春蘭的婆婆渾身劇烈一顫,她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

而同時,張福也是悵然若失,那憨厚而又有些木訥的臉龐上盛盈了滿滿的失望。

「作孽呀!」

良久之後,老太太這才氣憤地一拍大腿,而後只見她面目猙獰,大力地從大夫的懷中拽過襁褓。

在張福與大夫震驚的目光中,老太太一轉身,陰沉着臉色,就要快步朝外走去。

「娘,你要幹啥……」

張福一愣,但他馬上便反應過來了,望着自己老娘的背影,趕忙出言叫住了她。

老太太腳步一滯,轉過頭,陰沉着臉色,冷冷的道:「「咱家已經有兩個丫頭了,再多這一個丫頭片子該如何養活,你就別管了,娘去給她找一個好人家,等春蘭出了月子,你跟她必須再要一個小子。」

話落之後,婆婆沒有給張福任何可以說話的機會,直接一轉身,以極快的速度衝出了醫院。

張福望着自己老娘離去的方向,動了動唇角之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是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張福的父親早逝,是老娘將他給拉扯大的,那時孤兒寡母生活的極其艱難,直接造就了張母極端而又要強的性子。

而張福老實巴交,性格甚至還有些軟弱,所以在張福的家裡,老太太常常是一手遮天,說一不二。

而夏春蘭卻是累極了,所以生完孩子之後她便沉沉睡去。

頭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一直都睡得不踏實的夏春蘭這才緩緩地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的,卻是張福那雙有些血絲微布的雙眼。

見夏春蘭終於醒了,張福憨厚地扯了扯嘴角,而後將自己手中的水杯遞了過去,道:「春蘭,你醒了。口渴吧!來,先喝口水吧!」

夏春蘭望了他一眼並沒有動,而是下意識地將視線往病床上掃了過去,然而卻是瞧見自己的身體左右兩側空空如也。

「啊福,孩子呢?孩子在哪?」

眼見着沒了孩子的蹤跡,夏春蘭心頭登時一驚,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抬起了手,死死地抓住了張福的手腕,聲音顫抖地問道。

「孩子……孩子……」

面對着夏春蘭焦急不已的臉龐,張福心虛不已,他目光躲閃,吞吞吐吐。

「你倒是說話呀!孩子呢?孩子哪去了?」

張福越是這樣,夏春蘭的心中越是焦急,情急之下,她下意識提高了嗓門,聲音之中帶着一絲尖銳。

「喊什麼喊,煩死了!」

就在這時,先前一直站在窗前的老太太轉過身來。她狠狠地瞪了夏春蘭一眼之後,沒好氣地斥責道。

老太太對於夏春蘭三次都未能給她生一個孫子的這件事感到非常的不滿。

在她的眼裡,沒有什麼比傳宗接代這件事更為重要。

至於媳婦,在老太太看來,那就更什麼都不是了。

除了傳宗接代,剩下的作用就是伺候她一家老少。

「娘,你告訴我,孩子呢?」

聞言,夏春蘭先是一愣,而後尋聲望去。

面對着一向趾高氣揚慣了的老太太,夏春蘭眼中帶着明顯的祈求,她顫抖着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孩子我送人了,給她找了一個好人家,你就別問了!」老太太面無表情,掃了夏春蘭一眼之後,輕描淡寫地說道。

「什……什麼?送人了?」

話音剛落,巨大的打擊使得夏春蘭胸口悶堵,眼前陣陣發黑,頭暈目眩。

原本身子就弱,此時更是好懸沒直接就暈了過去。

「怎麼可以?那可是你的親孫女呀?」

一隻手艱難地撐在床邊,夏春蘭死死地咬着唇角,任憑着滾燙的淚珠兒不受控制地,一滴接着一滴地滾落了下來。

親生骨肉還沒來得及瞧上一眼便天各一方,這種悲憤使得夏春蘭在一呼一吸之間,都帶着一種剝離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