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裡,沈鋒和沈銳對戰,沈鈞說沈鋒贏,沈錦年說沈銳贏,兩人打賭,結果沈錦年輸了。沈鈞罰她給大家跳一支舞,沈錦年氣得跳腳,她自幼不喜這個,強烈要求換一個。沈鈞端着架子,裝模作樣的為難半天,方道:「齊師傅說你的鞭法已有三成火候,耍來看看吧!」

秋水長天找了她常用的絞金絲軟鞭出來,沈錦年鼓着嘴,先跟林晚一通撒嬌,方起身拿了鞭子,站到院子中間。

月光下,她一身月白箭袖,宮絛束腰,袍下微露一雙武士靴,手上的軟鞭金光燦爛。明明還只是個孩子,身量未足,卻淵渟岳峙,氣勢端凝。

沈錦年手握長鞭,微一凝神,忽而振臂,長鞭宛如一條銀蛇,以一種奇詭的角度飛擊而出。

月色燈影,人如玉,鞭如電。沈錦年身形飄逸,翩若驚鴻,一條長鞭點擊纏掃,舞得靈動飛揚。鞭梢破風的嘯聲,裹挾着隱隱蕭殺,撲面而來。

沈家兄弟大聲叫好,林晚不是沒有眼力的人,自然看得出自家女兒的鞭法已有小成。不由笑了起來,心裡頗感驕傲。

院門處一聲驚呼,沈錦年連忙收勢。只見宋媽媽站在門口,身邊站着位婦人,一臉的驚魂未定。

沈錦年腦中嗡的一聲,死死盯着那個婦人。她一身盛裝,身材苗條,眉目精緻如畫,唇角總是微微揚起,看着十分可親。可是沈錦年知道,那張唇里說出的話,會有多冷酷,多殺人不見血。

「我們謝家書香門第,娶了這樣粗野無禮的媳婦,真是敗壞家風!」

「你也是千金小姐,連婆婆都伺候不好,真該問問親家母,沈家的家教!」

「我們家玉兒,自幼就是好孩子,可不能被賤蹄子引誘壞了!」

「三年無出納妾,五年無出可休。我不能讓你壞了我謝家的香火!」

「你已經是我謝家的人,沈家的事,你想管,就回沈家去!」

一句一句,在沈錦年腦子裡滾來滾去,嗡嗡作響。沈錦年臉色蒼白如紙,呆在那裡。好在月下看不清楚,無人發覺。

林晚起身,宋媽媽忙引着謝夫人上前:「太太,這位是謝大人的夫人,和謝家公子小姐。」

林晚這才看到謝夫人身後跟着的謝玉和謝瑩。謝玉容貌俊秀,謝瑩玉雪可愛,看着就討人喜歡。大家相互見了禮,林晚邀謝夫人三人入座,丫頭們重上了茶點。

林晚自然知道謝家玉郎的名頭,誇了一回。又拉着謝瑩的手,贊了幾句。

謝夫人見沈家兄弟舉止不如兒子文雅,並不顧及謝瑩在場,坦然在座,毫不講究男女大防,心中就有些不喜。覺得沈家果然是武將之家,門風粗魯。待林晚叫了沈錦年過來,得知剛才差點打到自己的,是沈家的姑娘,驚訝的都有些合不攏嘴,心中更添三分輕視。

沈錦年在謝夫人跟前立規矩有十年之久,對她的一舉一動都瞭然於心。一見她笑得愈加慈和,眼神卻冷淡,扶着自己的手也有些僵硬,便知她心中所想。謝瑩跟她見了禮,稱了姐姐,發現沈錦年看着自己母親的目光有些發冷,心中就咯噔一聲。她自己的母親她了解,自來看不上武官,必是又有了這樣的心思,還叫人家女兒看出來了。她心思靈透,忙起身笑着挽住沈錦年:「沈姐姐,那日賞花宴一別,姐姐一向可好?」

沈錦年淡淡一笑:「尚可。妹妹請坐,秋水,去吩咐廚下,做幾個冰碗,給謝夫人和謝公子謝小姐解解暑氣。」不着痕跡的脫開了謝瑩挽住她的手。

謝瑩坐下,有些訕然。沈錦年只作不知,抬頭看見謝玉若有所思的眼神,她下意識的避開,告了罪,回房梳洗更衣。

林晚雖覺得女兒有些失禮,也沒當一回事。只跟謝夫人殷殷笑語,不外說些京都奇聞和兒女瑣事。

謝玉看看自己母親,又看了看枯坐在那裡的妹妹,抬頭看了一眼正房,眼底掠過一抹晦暗。

沈鋒三人少年心性,有些坐不住,對視了一眼,還是沈鈞開口:「母親,月色難得,兒子想去山上看看呢。」

林晚知道自己家孩子,也不拘着他們,只說要留神看路,多帶幾個人。

沈鋒便邀謝玉同行,謝玉欣然答應。謝夫人有些不贊同,又不好說什麼,忙指了幾個人跟着。林晚雖知道長子穩妥, 因着謝玉也反覆叮囑,務必照看好弟弟們。正說着,沈錦年出來了。她只是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了身衣服,還是男裝打扮,長眉斜飛,目若寒星。踏着月色而來,更覺英氣逼人。

沈銳眼睛一亮:「妹妹,我們去山上賞月,你去不去?」他完全是一片好心,想着沈錦年向來愛熱鬧,謝玉看着話不多,也不惹人討厭,就想着讓妹妹同去。

沈錦年眼角掃見謝夫人臉色微僵,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只見她一揚頭,粲然一笑:「好啊!謝妹妹同去吧!上山也容易,就是不知道妹妹走不走得動?我是打小跟着哥哥們廝混慣了,妹妹不要嫌我粗野才是。」

她故作天真,先把謝夫人噎了個好歹。若讓謝瑩去吧,與外男夜間同游,傳出去女兒名聲有瑕。若不讓去吧,倒像是她嫌棄沈錦年粗野似的!

正覺為難,謝玉開口了:「妹妹同去吧!請母親放心,兒子會照看好妹妹的。」

他說話語速不疾不徐,淡然堅定。以往沈錦年覺得是沉穩,如今聽來,卻覺得此人心機城府深不可測。她看也不看謝玉,親熱的挽住謝瑩:「那我們走吧!」

除了林晚指的幾個家丁護院,謝夫人指的幾個健壯婆子,他們也沒帶服侍的人。沈錦年吩咐秋水長天找了幾盞琉璃燈出來,六人一人拿了一個,再加上護院婆子們人手一個火把,也照得山路亮堂堂的。沈鋒讓四個護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婆子們走在兩側,他自己在前護着沈錦年與謝瑩,沈銳斷後,看着沈鈞和謝玉。一行人沿着青石階緩緩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