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燕國的寒冬來得迅疾,颯颯秋風只吹了一月有餘,寒素閣外的梧桐便被皚皚白雪壓斷了好些枝丫,從雕花窗望去,入眼皆是一白。

「第三日。」

長歡撫摸着窗沿上被簪子劃出的痕跡,喃喃道。

「吱呀」一聲,緊緊關閉着的門被打開,侍女彬兒端着一盆炭火進來,有些膽怯地抬頭看了長歡一眼。

已經過去了三日,彬兒看見這位主子還是不由得膽戰心驚。分明是一張絕美的面龐,但是因為長久不出門,皮膚是不正常的慘白。一身淺色衣衫,耳朵上墜着麻環,青絲也未曾束着,散亂地鋪在榻上。一條素色絹帶將雙眼遮住,束在腦後。

或許是因為看不見,她的臉上總是不見笑容,也不怎麼喜歡說話,若是開口,必然伴隨着一連串的咳嗽,除此之外,便像一個木偶一樣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每每彬兒鼓起勇氣打量她時,不出片刻,便會躲開目光——饒是如此潦倒,她也散發着與生俱來的,讓人不敢直視的貴氣。雖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何人,但是瞧着通身的氣派,也必定不是什么小門小戶的閨女。

只是,若是侯門千金,又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連眼睛都瞎了呢?又怎麼會被帶到寒素閣這樣尊貴的地方?

彬兒一邊撥弄着火炭,一邊不由得猜度着。

收拾停當後,彬兒便小心退出去關上門。長歡對此恍若未聞,只是輕輕伸出手。

一片片雪花打着旋兒落到她的掌心,眼前雖然一片黑暗,可是指尖傳來的涼意,卻不斷地提醒她:「下雪了」。

長歡緩緩握緊雙手,低下頭,纖弱的肩膀微微顫動着。原本就不好的臉色,現在愈發灰敗。

「你若是不應,我便用謝玉的血,來染燕國的白雪,本王一早聽聞,你與謝玉青梅竹馬,兩小無嫌猜。那你願不願意,用整個姜氏王朝,換他安然無恙?」

「只要你告訴我,藏着玉璽與青鶴劍的地方,本王便可以饒了你的父王不死,甚至,還可以讓燕國不至於一朝傾覆——長歡公主,本王說的話,也不是玩笑。」

那人充滿威脅的話語一遍遍地在長歡的腦海中響起,長歡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抽出手中的長簪,劃傷了自己的眼睛,妄圖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那人。

只不過那樣運籌帷幄,步步為營的人,怎麼會讓她順了自己的心意?

醒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身居在此,之前將她推入火坑的人,卻總也不現身。就好像之前的種種,就是一場噩夢,大夢初醒,一切便如同從前,國不曾亡,父不曾死,情不曾斷,眼不曾盲。

她仍是萬人敬仰的公主,國君膝下承歡的小女兒,謝玉的青梅竹馬。過了十五,她便可以着鳳冠霞帔,入大紅喜帳,從此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